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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形的翅膀 □ 陈慧琴 每一个孩子都是不一样的，有的是柠檬，有的是苹果，有的是仙人掌，有的是小树。我们要做的应该是让柠檬更酸，苹果更甜，而不是让仙人掌长成参天大树。 第一次见到苏洋洋是在考场上，考前魏老师告诉我，这个孩子有时候可能会出点怪，让我关照一下，提醒他好好答卷，如果认真一点，他能答及格。 监考时，我刻意留意了一下他，瘦高个儿，戴着眼镜，挺秀气的一个小伙儿，只是皮肤有点黑。我注意到他的手指又细又长，除此之外，似乎和别的孩子并没有不同之处。 答完试卷，离下考场还有三四十分钟的时候，他开始出“洋相”。他的面部表情不知何故突然扭曲，一张小脸扭成一团，身子紧绷着，小小的课桌椅几乎盛不下他斜抽着的身体。他有着细长手指的手掌撑在地上，另一只手“啪”一声，拍在课桌上，样子很吓人。一同监考的王老师赶紧问他有没有不舒服，他说没有。我若无其事地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坐好，好好检查答卷。由于发考卷前我鼓励过他，和他有过短暂的交流，他并没有排斥我，并渐渐安静下来。这样闹了几次，其他孩子也见怪不怪了，各自安静答题。 真是有缘，今年，他升六年级了，我正好教他所在班级的英语，我成了他的英语老师。
第一堂英语课，我发现他坐在教室的最后面，也许他早已不记得去年期末考试时我曾是他数学课的监考老师，或者他根本就没有看清楚过我，因为听说他戴着800度的近视眼镜。课堂上他漫不经心，甚至可以说随心所欲。有时候他趴在桌子上专注地画画；有时候他伸着细长的脖子向窗外张望；有时候他干脆趴在桌子上，脑袋枕在细长的手臂上，身子弓得像一只虾。很多时候，他低垂着头，什么也不做，连课本都不打开。每当这时候我就走过去，轻轻打开他的课本，用手指一下我讲的内容，他就会立马坐端正，但是只能坚持一小会儿。有时候他甚至直接跑到前面来，一屁股坐在讲台上。刚开始我以为他又出什么状况了，后来才发现他来记笔记。只见他转身瞅着黑板上的内容，记在本子上，然后又径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顺势鼓励其他同学，如果看不清黑板上的字，就要像苏洋洋同学一样，到前面来，把笔记做好。 对于这样一个特别的孩子，我没有急于干预他，只是静静地观察着他。一周三节英语课，他只交了一次英语作业。我把他叫到办公室里，让他坐在电脑桌前写作业。 我们正切块吃同事拿来的西瓜，我叫他也过来吃一块，他不扭捏，不推辞，拿起一块就大吃起来，啃得干干净净，甚至露出绿色的西瓜皮来。我笑着说，苏洋洋，西瓜皮都啃出来了，再拿一块吧！他老老实实吃了好几块，每一块都吃得干干净净。我觉得这个孩子心眼儿真是实在，甚至没有心眼儿，一般孩子是不敢在老师面前这般大快朵颐的。吃完西瓜，我用塑料袋把垃圾装了，让他送到垃圾点。他很快就回来了，我倒水让他洗了手，拍了拍他的背，说了声谢谢。然后对他说，苏洋洋，我们的瓜你也吃了，该好好写英语作业了吧！他点了点头，腼腆地笑了，样子很可爱。 以后他又没有交过作业，我追问了好几次，他每次都不好意思地找理由搪塞。我没有揭穿他，把他叫到办公室问：“苏洋洋，作业呢？” 他支支吾吾，很不好意思。我说，西瓜都吃了，咱也算朋友了，怎么不讲义气！ 他低着头，更加不好意思了。 我说：“来，拉勾，男子汉，明天把作业交上！” 他伸出细长的小母哥，和我拉了勾。 如果换了别的孩子，一定会扭捏一阵不好意思伸出手的。他却很自然，样子很认真。
第二天，他依然没有交作业。我明白了，为什么班主任老师对他耿耿于怀：不交作业，课堂自由散漫，目无尊长，不守纪律，屡教不改……一个个标签能把这个孩子裹得严严实实，而且他身上确实有这些毛病，一点也没有夸大。 适逢教师节，一进教室门，孩子们就涌了上来，把一朵朵五颜六色的花儿送到我面前，两三块钱一朵的，也有听说是8元一朵的鲜花，还有一个小同学提了个花篮，据说50元，我真替他心疼。孩子们的一片心，无论薄厚，我都真心喜欢。说实话，许多孩子我连名字都叫不上。我教两个班的英语，哪个班的都分不清。有的孩子放下礼物说了声老师节日快乐就走了，有的直接把礼物往我手里一塞，就腼腆地走了。礼物也没有署名，我都不知是谁送的，但是心里却洋溢着满满的感动。 就在上课前，李欣洋突然站起来，说：“老师，我有句话想对你说。” “你说，”我微笑着看着他。 他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突然低下头说：“还是不说了吧，当着同学们的面，我有点难为情。” 我拍了拍他的背，说：“那就下课以后单独给我说好吗？”他一边点头一边坐下。 下课后，他跟我来到办公室。我说：“苏洋洋，你有什么话，现在对我说吧。” 他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身子站得直直的，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话，确切地说是半句：“祝老师身体健康……”他卡壳了，一张小脸紫涨着。 一股暖流涌上我的心头。 “工作愉快！”我赶紧笑着帮他说。 “祝老师身体健康，工作愉快，教师节快乐！”说完他像一个仗剑天涯的侠士一样双手抱拳，对我鞠了一躬，然后大步走出门去。 半天我都没有回过神来，我是一名老师，还是武当派掌门？我走出门去，已不见他的踪影。要知道，他平时走路都慌慌张张，时常因为跑得太快“刹不住”而摔倒，大家都当他是问题儿童。 他是一个问题儿童吗？也许他是有点自由散漫、我行我素，甚至“屡教不改”，可是，在我和他接触的这些天里，我感受到了一个纯粹的灵魂，他的思想是如此单纯，他没有被人世间的人情世故所污染，他可以坦荡地和老师一起吃西瓜，毫不做作。他自然地和老师一起拉勾，毫不扭捏。我的心灵很受震撼，作为一个教育者，对于这样的儿童，我们应该怎样呵护他们率真的心灵不被伤害？怎样维护他们的本真不被污染？每一个孩子都是不一样的，有的是柠檬，有的是苹果，有的是仙人掌，有的是小树。我们要做的应该是让柠檬更酸，苹果更甜，而不是让仙人掌长成参天大树。可我们往往总是盲目要求每一个孩子都千篇一律地成长为参天大树，假如他是高山上的一枝雪莲呢？每个孩子生长的节点也不同，我们又何必强求他们呢！
当我再一次踏进六五班的教室，孩子们都起立向我问好，苏洋洋突然站起身向教室后面跑去，拿了拖把冲到讲台上。我没有大惊小怪，示意孩子们坐下，静静地看着他要做什么。只见他挥舞着拖把拖起地来，我说苏洋洋：“不拖了，我们上课吧，现在是上课时间。” “老师，这儿有蓝水，我拖一下吧！” 我没有制止他，他拖得很仔细，很快，一坨蓝水印被他拖干净了。其实，那坨蓝水印已经被踩得很模糊了，班主任刚从教室出去，也没有在意，打扫几次卫生，也就自动消失了。 我开始上课。可是苏洋洋冲到教室后面，放下拖把，又冲上讲台，他趴在地上，用修改作业用的涂改液一点一点地清理非常细小的蓝水点。由于高度近视，他几乎是小脸贴着地面。我赶紧拉起他，拍了拍他的背，说：“苏洋洋，谢谢你！把讲台处理得干干净净，现在坐下我们上课好吗？”“同学们，为爱劳动的苏洋洋同学鼓鼓掌。”我抬起头大声说。 我看到同学们先是一脸诧异，继而鼓起掌来。苏洋洋也兴奋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这节课，他听得很认真，没有再东张西望，也没有自顾自地画他的小汽车。 后来，我从他以前的老师那儿了解到了一些关于他的情况，他在妈妈腹中的时候，由于爸爸在单位出了一些状况，离家出走，妈妈悲痛欲绝。就这样他在妈妈腹中就受尽了委屈，在妈妈究竟要不要这个孩子的万般纠结中他来到了这个世间。听说他在特殊教育学校待过一段时间，后来转到了我们学校。了解了这些情况后，我对这个孩子又多了一份母性的爱怜。就像一棵风雨里的小苗一样，他跌跌撞撞，但依然顽强而倔强地生长着。 后来我又了解到他非常爱看书，他常常沉浸在书的世界里自娱自乐。他还爱画各式各样的车辆和各种枪支，他简直是无师自通，什么装甲车，坦克，运钞车、救护车、消防车……什么驳壳枪、机关枪、手枪，那么复杂而琐碎的部件，他都能画得形象逼真，惟妙惟肖。 每一个孩子都有一双隐形的翅膀，再怎么艰难，他都要飞翔。我多么希望他遇见的每一个人都是帮他张开翅膀的人，而不是拔去他羽毛的人。我真心地希望他能够被这个世界温柔地对待，相信他将来也一定能够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 作者简介：陈慧琴，女，大坝张五人。工作之余喜欢读书写作。现在民勤县东关小学工作。 来源：民勤县文化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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