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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云龙须岩及木、石镌刻的若干问题

 王志安的原创馆 2022-02-17

翔云龙须岩及木、石镌刻的若干问题

文\王志安

      对于翔云镇的印象最早应该追溯到我还在兰州生活、读书的那个时期。福建老家有很多做建材、水暖生意的人到兰州来寻找商机,其中仑苍、英都、翔云的占了很大的一部分。当时父亲在兰州空军医院当主治医生,老乡们如果有什么病痛都会来找他,言语之间就会谈到翔云。那时候年纪还小,对于地域其实没有一个很明朗的概念,也不知道翔云具体在什么地方,只是隐约沉积在脑海罢了。

      最近几年随着朋友圈的逐渐扩大,倒也结识了不少与翔云有关的朋友,但真正去到那个地方还是宣传部组织的“木偶戏进校园”的活动,文化馆作为领队单位,我刚好被分配到去翔云的这一组。那天早上因为一些事务耽搁了时间,没有跟上大部队,只好自己开车上去。之前还有些担心,一直听说翔云的盘山公路不太好走,但终究只是耳闻,上去之后才发现已经有修了一条新路。这次手机导航很争气,伴随着“林志玲”的声音一路向上。

      一路向上,人在山中,山在雾里。翔云、翔云果然不负此名,相传古时此地山脉呈粉红色,四周云雾环绕,远远望去好像粉红色的大象在云海中行走,因此翔云山也俗称象运山。呼吸着这得天独厚、清新怡人的乡土气息,赶路的焦灼感一下子被洗刷地荡然无存,仿佛世间繁杂都安逸地消散在这云雾之中。东坡居士曰: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王摩诘亦云: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我放慢了车速,难得上来一趟为何还要如此匆忙?短暂地清空自己,享受这份悠然,以一朵云的姿态……

      我到达指定的学校时,木偶剧团的音乐已经响起,因为有其他的同事照看,我反而没什么事了。这间小学里刚好有几个跟着我学习书法的朋友,喝茶闲聊一会儿,他们提议带我去当地的名胜“龙须岩”转转,于此景盛名景仰已久便欣然起行。

      沿着盘山公路远远望去,龙须岩背倚峭壁,虽不在山峰最高处,却也依稀能感觉到不殊的气势,更有一座宝塔矗立于两山之间,朋友介绍说此塔唤作“飞龙塔”,后来新建的,是翔云镇规模最大的塔,诗仙李白有曰:“宝塔凌苍苍,登攀览四荒。顶高元气合,标出海云长”,众望之塔亦是擎起了翔云一片灵域,自宋代行政建制数百年来一直人才辈出,俊彦新起。

      隋朝大业二年,因当时朝廷下令“屠僧”,天竺高僧梦梵阿科从南少林择岩于象运山,雕塑菩提祖师神像,此为缘起。龙须岩所供奉的菩提佛像,黑脸阔额,头顶五佛庄严肃穆,身披袈裟并龙袍,为仿人体造型雕塑,俗称“五镂造型”,不过是不是梦梵阿科所塑的那一尊就无从知晓了。龙须岩实际修建于唐代武宗六年,据《泉州府志》载:“象运山有岩曰龙须,石罅须草,泉循草滴,因名。”在上世纪末遭到一场火灾,我们现在看到的建筑全部都是乡贤捐资重建的,虽然依照古法修筑,但还是新得有些刺眼,除了看看龙须草和那口据说是宋代锈迹斑驳的大钟之外,我并没有太多游览的兴致。有介绍说,古代不少文人墨客到此寻幽览胜,没有水泥路,没有小汽车,纯脚力走到翔云来看风景,我估摸着这一上山下山没有一个星期搞不定,古人之雅兴果然非现代人所能比。

据说是宋代的大钟

      闲逛之余,几个牌匾和对联引起了我的兴趣。我是搞书法的,作为一种职业习惯,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对与书法相关的东西额外地关注。明代著名书法家张瑞图书题“龙须古地”横匾悬挂于大殿之上, 果亭山人张瑞图是福建晋江人,晚明极具代表性和开拓性的书家,在当时名气很大,魏忠贤当权之时称“九千岁”于全国各地广建生祠,碑文就是张瑞图所书,这也成为他被后人诟病的最大原因。但张瑞图的书法成就还是不可否认的,近人张宗祥《书学源流论》评述:“明之季世,异军特起者,得二人焉:一为黄石斋(黄道周),肆力章草,腕底盖无晋唐,何论宋、元;一为张二水(张瑞图),解散北碑以为行、草,结体非六朝,用笔之法则师六朝。此皆得天独厚之人”。清代梁巘《承晋斋积闻录》曰:“张二水书,圆处悉作方势,有折无转,于古法为一变”,可谓赞誉有加。

龙须岩张瑞图题“龙须古地”

      在泉州地区流传着不少民间秩事更是给张瑞图平添了一丝神秘的色彩,清代秦祖永《桐阴论画》附注云:“张公画罕见,书幅甚多,相传张系水星,悬其书室中可避火厄,亦好奇者为之。”因张瑞图号二水,民间传说他是水星,悬其书作于室中可避火灾。记得在泉州上大学时旁边就是崇福寺,没课的时候就会跑进去玩,里面大部分的殿宇都在修缮,据寺里的人说是毁于大火,唯有一座大殿完好无损,里面悬挂有一件张瑞图题写的“法界藏身”牌匾,当时并不太相信觉得或许只是巧合罢了。另外泉州市区中山南路花桥“慈济宫”,门楣匾额有张瑞图书“真人所居”四字,有一年街上起火,大火烧毁了整条街的店铺,唯独慈济宫完好无损,至今人们还盛传是因有此四字才避免了一场火劫,毋论真假却也从侧面反映了泉州人对张瑞图书法的珍爱。而龙须岩的这块牌匾的张瑞图书法变形严重,笔画含糊,如果不是后面硬生生地杵着“张瑞图题”四个字即使专业如我们也没办法肯定这是他的字迹。根据资料,龙须岩在上世纪末遭到一场火灾,其中牌匾不是被盗就是被毁,看来“二水”书作能避火也是时灵时不灵,不可全信。

花桥慈济宫张瑞图书“真人所居”

张瑞图书“法界藏身”

      无独有偶,相传宋代泉州郡守蔡襄曾游此地,并题词“法超象外三千界,神占龙头第一峰”、“名岩石茁龙须草,胜地志传象运山”二联,今刻在大殿的石柱上。蔡襄是福建兴化仙游人,当时也是隶属于泉州府地域,其为人忠厚正直,学识渊博,尤以书法著名,擅长楷、行、草多种书体,他是颜真卿忠实的追随者,以之为楷模,并由敬其人而重其书。现藏于蔡公祠的《泉州万安桥记》是其大字楷书的代表作,字大径尺,雄壮端丽、气势磅礴,又轻松自如、毫无拘束。然而龙须岩的这两件对联书法虽也循规蹈矩却远远没有蔡君谟的风骨与神采,更像是后人拙劣的摹品,因为石柱还透着新气,没有一丝历史的沧桑感,让人慨叹不已。

龙须岩传蔡襄书对联

      唐至五代,南安有佛院一百四十所,香火鼎盛。然而随着朝代更迭,兵灾人祸甚至自然灾害使得这些寺、庙、宫、岩、台等建筑屡经损毁,所剩无几。新时代经济、文化、科技的高速发展,让人们的生活逐渐稳定而殷实,各地纷纷开始重建或修缮,既是当地的游览胜地也是南安一笔宝贵的文化财富。然而,在游历了部分寺院之后,总让人感觉兴盛的背后透着一丝丝的忧虑,来自于文化缺失的忧虑。

      一是电脑字直接取代书法家手写。这个问题是非常严重而普遍的,现代科技的进步在某些时候是对传统文化的毁伤。电脑字整齐划一,大小均匀,排版便捷,打印方便,可以一下子省去很多中间环节,既能符合大多数人的审美又能大批量地制作生产,和餐饮界的麦当劳、肯德基类似。在大家对书法一知半解或者完全不解的情况下,肯定也就不会去追求什么书法文化了。然而,这些地方毕竟是延传上百年的古迹,一个有历史有故事的所在怎么能随便快餐文化了之?

      二是和主持的人有关。大多数管理工作的成员都不具备相应的专业知识,也不愿意去请教专业人员,往往以自己的主观意识、审美观念去主持工作。我曾经去南安洪濑的一处寺院参观,据工作人员介绍还保存有部分宋代的石门槛等,结果一看被刷了一层崭新的绿漆,美其名曰看着太旧了和其他建筑格格不入,我也只能摇摇头,好吧,绿了就绿了。

现代镌刻,工艺昔非今比

      三是和刻工有关。还是有部分地方是有识之士在主持工作,匾额、楹联包括碑刻也都要原样复制,就好像龙须岩里的这些。在古代对于刻工的技艺要求是很高的,技艺精湛的刻工才可以准确表达书家的笔意,可以说一件好的牌匾或联柱是书法家和刻工共同的劳动结晶。一方面,刻工通过自己的刻制技巧再现了笔画字形和图画形象;另一方面,通过刻制传达了书法家的笔墨神韵,使书法艺术从纸上转移到木、石之上而流传久远。汉代开始,官府就专设了刻工机构,唐代极大部分的碑刻也都出自这些官署镌刻名家。由墨迹到刻制实际上是经过了二次甚至三次加工,如果其中一步稍有偏差的话,刻出来的成品和墨迹的形神差距会非常大,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就是这样。宋代黄庭坚有一件很著名的大字行楷作品《牛口庄题名卷》,卷后书有“此字可令张法亨刻之” ,张法亨就是当时著名的刻工。由此我们可以知道古代书法家对待作品镌刻是极重视的,都是指定刻工刻制。但我们现在看到的刻制工匠们几乎不懂书法,字怎么写的也都不清楚,只是拿着砂轮照猫画虎一蹴而就,远没有了古代精雕细琢的匠心了。

黄庭坚《牛口庄题名卷》局部

      四是新的书写材料对于镌刻的难度增加不少。古代的纸张如唐代的硬黄纸等大多是近熟纸,不会洇墨。而现在随着宣纸制作工艺的极大提高,各种纸张眼花缭乱,生宣使用得到了很大的普及。有时候作品写在生宣上,墨渍晕开会使原本的字骨发生变化,刻工们本就对字的书写不甚了解,又碰到洇开严重的作品更是无从下手,刻制变形是必然的,再现书法家的笔墨神韵亦是奢念。像王铎、傅山的“涨墨法”书写的作品,镌刻难度就极高。我曾经去山西太原看了傅山碑林,这个问题尤为突出,糊糊的一团也只能凭在墨迹作品里看来的印象隐隐地辨认。

山西太原傅山碑林所拍

      感慨万千之后便悻悻地下山了,喟叹到底是无所帮助。在这之后,我因为其他活动又去了翔云几次,依旧山明水秀,人文荟萃,翔鸟乘风飞万里,云梯联步上九霄,随着更多有识之士的涌现,相信在不久的将来,翔云会有更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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