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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嫌孤叶淡 终久不凋零

 小玉声 2022-02-17
写在前面:最近在整理红生戏的录像,整理之余,难免回忆起曾经的那些耳闻目睹。
赵华老师说:“李玉声老师是个干净得像孩子一样的人。”其实,润声、世声二位,包括孟嘉哥,可以说都有这种特质,有一种独特的天真。
唯其天真,遭受委屈时,就更让人心生不平。所以,也就有了我这一篇并无体例可言的文字。只是心有所感,不平则鸣。
有些东西是听当事人亲述,有些则是得诸古早的报道文章。异日得闲,当详细注明出处。
为顺畅起见,文中不带“先生”“老师”之类的敬称了,但绝非有不敬之意。
 
2021年8月2日,农历六月二十四日。这一天晚上,北京京剧院将上演久不见于舞台的红生戏《封金挑袍》《古城会》。担纲主演的,是京剧红生宗师李洪春之哲孙李孟嘉。
按民间所说,这一天是关羽——关圣帝君诞辰,在这一天由红生宗师的后人上演关公戏,无心之间,成就了天赐巧合。
2020年冬,李孟嘉曾经演过一次《封金挑袍》。这一次带上《古城会》,两出大戏一起演,再带上常被人视为畏途的《训弟》一折,单凭这种演法,李孟嘉就足以自豪了。
上演家传老爷戏,孟嘉本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自不必说,四伯父李润声给侄子从头归置,巨细靡遗。远在杭州的三伯父李玉声更是提前两个多月进京,亲自为侄子说戏兼掠阵。

但临到演出前一周,新冠疫情又有抬头的趋势,各地防控措施纷纷升级,六月初就得到消息准备进京看戏的外地观众也受到影响不能前去。北京本地的戏迷也惴惴不安——因为本土疫情的发生,此前两天,已经陆续有剧场发布了演出暂停和延期的通知。甚至连一百二十公里以外的天津,也因为北京的疫情而叫停了很多活动。
似乎已是黑云压城。这一场演出是否还能如期举行,很多关注它的人都在心头打上了一个问号。
8月2日17:00,李孟嘉进到后台,同台的演员还跟他说:“哥,你命真好,好多演出都取消了。”李孟嘉笑笑:“老爷保佑着呢,咱还能演,这就不易!”
19:30,大幕徐徐拉开,两小时四十分钟的戏,剧院掌声雷动。
22:40,卸妆已毕的李孟嘉,被热情的观众围在后台门口要签名,卸了妆的孟嘉,虽难掩倦色,仍是面带微笑有求必应。站在一旁的父亲李世声激动地用手机拍下了这一场景。伯父李玉声更是难掩兴奋,在微博上记录着看侄儿演出前后的种种心情。
演出过后不几日,长安大戏院原计划的演出也陆续延期。
类似的场景,曾发生在一年半以前的天津。
2020年1月18日,李玉声在天津中国大戏院上演《单刀会》,前场有李孟嘉的《小商河》,中轴是天津京剧院王艳赵华的《三击掌》。演出在天津的戏迷中造成了不小的轰动。而那场演出之后不到一周,全国所有的演出市场在新冠疫情的冲击之下,停摆了大半年之久。

从这个角度看,这两场正宗关公戏能如期演出不受影响,或许真如李孟嘉所言:“老爷保佑着呢。”
可我更愿意相信,这是这一家为京剧而生的人精诚所致。李洪春传授儿子金声、玉声、润声、世声老爷戏时,要求“不走样”。仿佛有保留火种一样的感觉。
所以,即使形势未必尽如人意,他们仍在恪守自己所学的规范,仍在坚持所求的大道。
“弟兄们俱都是汉室栋梁”。
——京剧《古城会·训弟》
视角拉回到2006年的央视戏曲频道,李玉声在《名段欣赏》栏目的访谈中,说出了一句闻者落泪的话——“我认为我的艺术是成功的,我的事业是失败的。”
说出这句话,并非无因。李玉声从中国戏曲学院毕业之后,被分配到了浙江。这对一心追求京朝派大武生艺风的他,远说不上是个如意的安排。当然,不排除一种可能,是领导看重他,希望他能远赴杭州,去继承盖叫天的艺术,毕竟他是同学中首先看出来盖叫天妙处的人之一。然而艺术的继承,要参考的方面有很多,唯独不该有越俎代庖的决定。
从那时起,李玉声开始一次又一次为能回到北京演戏而努力,而碰壁。即使已经在杭州成家,回京的执念仍时刻挂心。可是直到八十年代,即使他已经在北京演出并赢得如潮好评,人事关系却一直不能得遂所愿,最终只能怅然返杭直至退休。曾经引起的轰动也渐渐归于沉寂。直到2002年,应邀录制《名段欣赏》之后,已经年逾花甲的李玉声才又一次为大众所熟悉,之后,又开始回到北京的舞台上,并先后在上海、杭州、香港、天津等地演出,再次得到那些迟来几十年的掌声,再次获取那些早该属于他的喝彩。再次印证了他的艺术是经得起火炼的精金美玉。
而印证之余,未免惋惜,他本该在精力最旺盛的年华,在京剧最流行的地方大放异彩的。天才艺术家的光芒尚未毕露,就不得不豹隐西子湖畔,旁观者尚且扼腕,何况是李玉声自己呢?回首来路,九进京华,就如武侯六出祁山,姜维九伐中原一般,如何能不泫然而泣?
然而更令听者伤心的,是李玉声的这句话,不只适合他一人。


1988年,李洪春带着润声世声拍了一组剧照,李洪春自饰关公,李润声的周仓,李世声的关平。照片洗出来,李洪春看着很是满意,和李玉声说“你看世声这关平,站我边上分量不轻,润声这周仓也好。站我边上分量都不轻。”
李玉声看了感慨:“让我扮关平还真没他这样。我个头矮,站您后头矮一截,场上那一就过去了,拍出照片来就露馅了,没世声站您身后头的漂亮劲儿,有份量,看着合适。”
李洪春看着照片叹了口气:“赶上好年头,都是角儿啊。”
父子间这番对话,三十余年后李玉声回想起来仍唏嘘不已。在他眼里,两个弟弟的艺术天赋是极高的,而且练功刻苦耐劳,学戏如饥似渴,再加上日常守着腹笥渊博咳唾成珠的父亲,很多绝响舞台几十年的冷门剧目他二人都精心学过练过:恢复传统戏之后,第一个上演《八蜡庙》的就是李世声,自己有些戏记不完整了,还要找两个弟弟帮着恢复。他曾在微博上提起过:
“我四弟李润声,1960年,十八岁独闯天津、哈尔滨,每月包银400元,我当时每月工资32块钱。”
十八岁的少年,离家跑码头,隐隐已有前辈老演员的风范。六弟李世声第一次演《战马超》时只有十三岁,演出前跟鼓佬都没来得及见面,全凭口头念着锣鼓经练的戏,到台上居然就顺顺当当演了下来。少年时就已经不同凡响,凭他们的能为,如果进了专业院团,前途当真是未可限量。

李世声《八蜡庙》

但谁也没有想到,李润声和李世声竟也没能在专业院团中得到一席之地。空负一身本领而不得施展,只在一些编制以外的舞台上和特定的场合,才能有机缘重登氍毹。李玉声曾经感慨,如果两个弟弟不是一意要演武生,而是放宽一点选择,可以唱武花脸的话,说不定就可以进团了,因为他演《小商河》所见最为顺心的金兀术就是李润声,晚年想动《战宛城》时,李润声也是典韦的人选之一,他真的是很欣赏这两个弟弟。可如果真的选择了武花脸,先前所学,依然逃不脱泰半被埋没的命运,他们又怎能甘心呢?毕竟真正阻碍他们的,并不是专业或者行当的选择,而是业务之外的缘由:有时代变迁的影响,更多的是人事关系的妨碍,甚至包括一些说出来徒引一笑的原因,比如担忧管理有难度:怕他们排戏时,只知有父亲,不知有上级……
或许景荣庆的一句话,足以形容这哥仨不同遇合背后的相同原因:老虎嘴张得太大了。
李洪春大约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着意培养的四个儿子,竟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迫远离京剧的中心:金声久执教鞭,玉声僻处杭州,润声和世声甚至是因为一句“李洪春的儿子不好管理”而被拒门外。


进专业的团体,那专业的业务水平难道不是唯一的衡量标准么?似乎应该是,但实际上又好像不是。想不通,但没有办法。
李世声曾用一串撷自戏词里的三字经形容自己的艺术经历:“想当初……我也曾……实指望……料不想……到如今……只落得……”【注:记忆或许有误,但也没有再去向世声先生求证,原本不是高兴事,何必触动伤怀心】几多不甘和无奈。
好在观众的眼睛还是亮的,2018年纪念李洪春先生一百二十周年诞辰的专场演出,大轴戏是李玉声,李润声,李孟嘉两代三人合演关公的《古城会》,七十六岁的李润声首先出场,从唱导板出场开始,演到趟马下场。资深曲友昂昂千里在网上评论“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李润声的一段趟马,浑朴边式,可称教科书式艺术。”暮年登台,苍莽雄浑,可壮年时若得施展,又当是何等风采?


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如今,怕是只能寄望于后来人了。
李家的下一代里,只有李世声的儿子李孟嘉还在从事京剧,在肩负着全家的期望。李世声后来回忆,李洪春常感慨“我就孟嘉这么一个了”。
李世声曾经对自己弟兄四人的特点做过概括:“我大哥学得最多,我四哥老爷戏最像我爸,台上最有光彩的,是我三哥。”“我父亲教导我三哥,就都是台中间,正工戏。对我就是什么活儿都教,告诉我'什么戏都得看’。我四哥老爷戏学得特别多。”有这样的伯父和父亲,几乎全方位地囊括了李孟嘉可学的一切,他学戏自然方便许多,同时,面临的压力也就更大。
他初学老生,“倒仓”改学武生时,同班同学已经学了三年武生了。这三年的差距,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抹平?远在杭州的李玉声接过了这个任务。老爷子说过:“嘉嘉要是和金璐学,和玉声学都错不了。不过捏骨缝的事就别让金璐费劲了。”
1987年除夕,李孟嘉独自乘火车奔赴杭州。
那一年,他十三岁,和父亲李世声首演《战马超》时的年龄一样。而当时站在旁边帮父亲把场的,同样是三伯父李玉声。
李世声少年练功的时候是和哥哥一起的,三哥李玉声督导练功之严格,曾经让排练厅的管理人员都满怀担心地问李世声“这是你什么人啊?”得到答复说是亲哥哥之后,才没说什么。李世声很感谢那段时光——“至今我身上像我三哥。”
如今,面对李家唯一还在从事京剧的晚辈,李玉声的要求只有比昔日更加严厉。他要用寒假这一个月的时间,给侄子补上三年的进度。用来给侄子开蒙的戏,是自己前不久刚在北京演出并引发强烈轰动的《小商河》。


《小商河》本是家传剧目,李玉声根据自身条件和剧团状况,精简了场次,丰富了技巧,一经演出就大受欢迎。当然,对于初改武生的李孟嘉来说,跟功力深湛的三伯父学这出的难度也就可想而知。他后来回忆:“杨再兴和金兀术有一套快枪,三大爷给我说这快枪的时候,他陪我来下串儿,他来金兀术。我后来掐过表,一套快枪从起到收,最快的一次就用了二十秒左右。就这么快的把子,三大爷居然能有功夫拿枪杆儿打我!你想他手里得有多快?!”
从说戏到陪练,李玉声一力承担,每天从睁眼到睡觉,中间这十几个小时除了吃喝等必要生理活动之外,全是学戏说戏。本就瘦削的李玉声,那一个月里更是眼窝深陷。李孟嘉后来回忆起当时学戏的场景,泪光莹然。和三伯父学的这出《小商河》,从此成为李孟嘉最拿手的剧目。
从杭州回到北京的李孟嘉,如同脱胎换骨,李玉声当真只用一个月的时间就帮李孟嘉抹平了落后三年课程的差距,甚至可以说是“后发先至”:李孟嘉回学校学的第一出是跟杨长秀学《战马超》,在同学中第一个实习演出。演出那天,祖父李洪春亲自到场看戏,看见李孟嘉的成长,老人家想必满怀欣慰。


因为关公戏不能用来开蒙,李洪春并没有来得及看到这个孙儿正式学演关公戏,他逝世的时候,李孟嘉曾在灵前立誓“我一定要唱好关公戏!一定要继承您的艺术,绝不给李家丢人!”
1997年,北京京剧院重新分团考试,已在京剧院供职五年的李孟嘉,以一出《小商河》名列全院第四。按理说,这个成绩,获得一个理想的岗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李孟嘉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造化弄人,成绩公布之后,演员还需要到各团自荐,李孟嘉没有获知这个消息,自然也就没走这一步流程,导致自己虽然成绩单上名列前茅,实际上却无地立锥。
业务水平过关而其他方面有妨碍,导致所求不成,这种情况在长辈的身上发生过。如今,轮到李孟嘉了。
即使曾经的演出效果,现在的考试成绩,都证明着他是一个绝佳的演员,但流程上不允许,他只能暂时服从被雪藏的命运。
这一藏就是十年。
但李孟嘉并不是屈从于家族使命才投身京剧的世家子弟,他是从骨子里爱戏,不能登台演出,练功房就是他的舞台。后来又进一步深造,除了和戏曲学校的老师学戏之外,还请来四伯父李润声给他重新说《夜奔》。李润声给他重新落挂,坑坎儿麻杂一一指点,使他的艺术又上升了一个新的高度。这版《夜奔》,后来有录像光碟出版,识者赞其“中正平和”,可见确实是在向大武生的路上迈进了。
十年间,京剧院也有过重新组团的安排,但李孟嘉仍被告知“不缺人了”,他内心有压抑不住的焦急,学完的戏,只有演出了,见过观众,才算“落地”,才是留住了。总不上台,不光是戏没落地,连自己的心都是悬空的。他有了深深的恐惧。他怕丢掉祖父在他身上用的心血,怕丢掉伯父和父亲教给他的戏,怕丢掉自己千辛万苦练来的功。
于是,一度没有正式演出任务的他,开始四处寻找登台的机会:票友的活动,京剧校园行的活动,各种公益演出,哪怕仅仅一个小的垫场,他都不辞辛苦,不求分文。
他只求一方舞台。
伯父和父亲都在支持着他的行动,在票社的演出中,父子俩联手恢复上演了不少冷门剧目,《怀都关》《宁雁岭》《对刀步战》都是这个阶段演出的,所学广博的大伯父李金声也给了他很多指导。真称得上是全家总动员了。
这一家人,在执着地做一件似乎更应该由专业团体去做的事。李世声后来半开玩笑地说:“我要有那么些钱,我不干别的,就组个班子,专演老戏。”
这是爱戏成痴之人的执念。
2007年,李孟嘉在上海天蟾逸夫舞台举办了个人专场,上演双出:前武生戏《小商河》,后红生戏《古城会》。从他被雪藏开始算起,十年了。


我没有问过李孟嘉当时举办这一专场的初衷,或许也希望能像老前辈一样,在外地唱出名堂了,再回到北京,应该可以有一席之地了吧。如果真的是这样的想法,只能慨叹一句,理想主义的翅膀,终归扛不过现实的沉重。
那一次李孟嘉在上海的演出,好评如潮。回到北京,却仍被告知“人员饱和”。
何去何从?领导建议他“搞音响吧”。
让一个热爱舞台的人转搞幕后工作,甚至有可能从此就长居幕后。这种转折,以前只在侯宝林的相声里听到过。如今在现实中发生了。李孟嘉不愿接受,但无能为力。
搞音响不光是技术活,大约也是体力活。装台的时候,扛设备也少不了他。孟嘉练功刻苦,本就瘦削,这一来更加清减。
好在后来人事变更,几经沉浮,他又可以回到舞台上。岁月矬磨,他没有似旁人那样随着年纪渐长而发福。对比他2007年和2018年的剧照,一般地脸庞清朗,若说有区别,大约是后来的棱角更显分明。时光的沉淀,更多是在他的骨子里,在台上的分量里,却并没有在李孟嘉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2020年,他在天津演《小商河》,有爱好舞台摄影的朋友说:“我没见过这么快的翻身,我这快门速度拍别人翻身够够的,拍孟嘉老师这个愣是掐不住。”技巧的速度和完成度一如十几年前,就更难感觉到他的年龄变化。套用一句歌词“还是从前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直到后来看李玉声的微博,他说起自己侄儿的年龄,忽然一惊,原来李孟嘉也已是半百之人了。
2020年,在四伯父李润声的指导下,他复排了全出的《封金挑袍》——这出是师老祖王鸿寿给祖父李洪春传授的第一出关公戏,表演极为吃重。历经半生的求索和挣扎,终于有机会能在团里的业务演出中唱红生正戏,从这个角度说,上天是在李孟嘉历经种种坎坷不平之后,给了他幸运,让他得到领导的垂青,得到梦寐以求的舞台。


更幸运的是,他依然有艺术深湛的长辈,可以帮他把关。时隔近一年,更是增益首尾,全团的中坚力量陪着李孟嘉,唱一晚上的大戏,《封金挑袍》和《古城会》带《训弟》连演。
于是就有了本文开头的那一幕。
《封金挑袍》演过两次,《古城会》更是在不同场合下演过多次了,这一次连起来演,除了伯父的传授之外,还融入了李孟嘉自己的思考。两位伯父各有胜场:李润声更长于爆发力,李玉声则更善于四两拨千斤的虚实转换。学完之后,如何去“化”在自己身上?又怎样去通过场次的编排,节奏的张弛,去领住观众的神层层深入?李孟嘉通过演出证明,自己已经窥到了门径,并开始登堂入室。
这应该有赖于无戏可唱的那几年,他一直没有停止的练功和思考,一直没有中断对传统老戏的整理和恢复。即使偶尔心灰意冷,也不曾轻言放弃。终于,在院里启动传统戏挖掘整理项目的时候,他迎来了转机,翻然翱翔。“机遇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这句话被听滥了,但真正能做到的寥寥无几,李孟嘉应该是真正践行这句话的人之一。
“李家的红生戏,是从那个京剧最辉煌的时代发出,穿越历史尘埃照耀到我们的最后一道光华”,如今的李孟嘉,已可以接过承载那道光华的琉璃灯,也可告慰祖父了。
莫嫌孤叶淡,终究不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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