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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一生爱过两个女人。 十八岁闯江西，结识了某国营农场场长的女儿。年轻时的父亲特别爱读书。因为家庭成分被定性为富农，自然被剥夺了继续读书深造的机会。那时父亲已经考上了当地最高的学府。 与父亲一起工作的有个於姓男子，深深地喜欢上了场长的千金。于是托父亲给女孩捎信。父亲因为可以趁机阅读一些当时被禁止的书籍，也就特别乐于替他们跑腿。但是，於姓男子不过是单恋。 据说那个特别有气质的女孩却因此爱上了我的父亲。 我一直以为是父亲杜撰的故事。即使后来叔叔偷偷烧掉了女孩的照片，藏起了父亲爱看的《红楼梦》，我们都以为不过是个故事。 但小时候，父亲只要看到电影《红楼梦》必然是心酸流泪。宝黛的爱情悲剧自然引起父亲的一番唏嘘。江西女孩的那条粗粗的大油辫子，竟然成了父亲挥不去的记忆。 三十年前，那时我尚小。於叔叔从湖北赶来江苏看望父亲。我已经记不得父亲年轻时的模样。他们促膝长谈了几天几夜。却因为於叔叔耿耿不能忘怀于那个女孩，父亲竟然为此生气得不理人家。 用父亲的话来讲，那个女孩长得体面，哪里是於姓男子可以高攀得上的高贵。辗转得知，女孩最后远嫁到陕西某军官。父亲欣慰的背后，却藏着无法言说的遗憾。 我那时很好奇父亲为什么会傻乎乎地放弃这样一门绝好的亲事。缘于奶奶每天一封催他回家的书信。想到年轻守寡的他的母亲，年幼的弟弟，还有忠厚老实的大哥，再加上一群姐妹…… 父亲彻夜难眠，最终不得不选择回了江苏。 最近几年，遇到已经年迈的几个姑妈，谈起我的父亲，都觉得幸好她们的二哥选择回了家。要不然，还不知这日子该怎么撑得下去。 母亲和父亲是隔了一户人家的紧密邻居。在母亲的眼里父亲聪明而且狡猾。后来，父亲出走江西，一晃三五年，母亲只能通过照片看到父亲帅气的聪明模样。
用母亲的话讲，那时看到他从江西回来，只是躲在门缝里偷看了一眼，然后就不顾家人的反对义无反顾的嫁给了我的父亲。 我们经常埋怨身材高挑的母亲，竟然会选择嫁了一个身高不足160CM的我的父亲。印象中，父亲就没有母亲高。 所以，关于他的爱情，我以为不过是父亲的一个传说。 但，母亲却坚信父亲确实爱过一个女子。并且后来他们的婚姻中一直充满了争吵。而我们就在这样的三天一小吵，六天一大吵中，度过了我们的童年。 我甚至以为，父母的结合，或许是一个错误。但，事实上，父母的感情一直不错。文革十年，我的父亲被批斗了八年。 那时外婆和大姨都劝说年轻的母亲早日与我的父亲划清界限。母亲却始终坚持不离不弃。 母亲的选择，令父亲尤其感动。以后的日子，常常是聚少离多，但父亲只要回家，必然会给母亲带些礼物。 比如，那条被我剪掉当腰带的军用皮带，就是父亲买给母亲的生日礼物。 父亲每次从外地回家念叨最多的就是：你妈妈哪去了？那时，奶奶还没有过世，经常在我们面前嘀咕父母亲下田劳动都要一起肩并肩的秀恩爱。 这在45岁就守寡的奶奶眼里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母亲对父亲的爱，具体表现在年过四十还愿意冒着生命危险，给我们史家留个后。我们经常笑话父母的重男轻女。但，作为最朴实的农家女子的淳朴的爱情莫过于为自己的男人生个儿子。 这样，我们家就有了一个计划之外的小弟。父母的负担也因此重了许多。但虽苦犹甜。至少，那是他们能够在艰苦岁月里苦苦捱下来的希望。 母亲年轻时，学过秧歌舞。现在跳起广场舞，自然是最有模有样的。父亲得意地炫耀，你母亲跳得最好看。 母亲也因此雄心勃勃。四妹还为此给母亲置办了专门用来跳舞的一套行头。 一次回家，我问起母亲最近跳的如何。母亲竟然愤愤然。我很奇怪。原来父亲告诫母亲，不允许外出跳舞，镇上那批退了休的老光棍，整天端着茶杯，一双老眼直溜溜得乱转。 我们都忍不住大笑。笑话父亲这么大岁数竟然还吃起醋来。然而，一向倔强而有思想的母亲，竟然相信父亲的话。 为了整天陪着一个无聊的小老头，竟然舍弃了全镇一个规模宏大的广场舞比赛。母亲说，上门动员她参赛的人不少。都被你父亲骂跑了。 我相信这句话肯定是真的。 四妹的婆婆，给我做了一个绢花。我嫌麻烦没有带回家。父亲问了我几次。我说，要不你带回家。 于是父亲欢天喜地的抱回了家，当殷情献给了我的老母亲。越是上了岁数，父亲越会讨好母亲了。 父亲的爱情，虽然看上去粗粝，两个人的沟通，从来都是以吵架来沟通，但分明的，母亲好像很享受这样奇妙的感觉。 偶尔，我们会撺掇父亲去找寻他的初恋，母亲便会骂我们是一群白眼狼。父亲的回答最得母亲的欢心：那个人是谁？ 但私下里父亲会有些小忧伤：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在这个世上了。 我相信，在父亲的心里，一直都没有忘记那个年轻女孩的模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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