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大象告诉我，公爹说他后天大去。大象问我，相信这句话吗？我说，相信。有的人，到最后是能够精确地算准要走的日子。 老家有个邻人，日子过得好好的，他也看上去健健康康的。但某一天，他竟然穿好了寿衣，躺在棺材里睡觉，告诉家人勿扰。 家人以为他不过说笑。次日，掀开棺木，果然已经仙逝。在当地，都惊为神奇。不过，我从小到大，也就听说过这一次。 据说，得道的人，才能够准确地知生死。 今早，得到的消息是，公爹开始陷入昏迷，说了一夜的胡话，血尿，滴水不进。若是他说的对，大去之日就在不日可数。 下了一夜的雨，牙疼了半宿，顿觉不妙。 大象和家婆整夜没睡，一直伺候左右。想满床儿女，最后守在身边的只有大象一人，大象气得骂了一句粗话，我吓得赶紧承诺，立即前往。 打了电话，约了小姑和小叔，即使这样赶，估计到滨海也是中午了。能不能见到最后一面，都有些危险。公爹神志不清，见面与否，对他已经毫无意义。 在他心里，孝顺不过是面子上的事，真正的孝顺，需顺他心意才好。临到人生最后，做的一些事大抵都还是遵从老人的想法。 公爹其实最放心不下的是家婆。结婚50年，最后抛下公婆一人，公爹内心不舍，这从他未丧失神志前对家婆的依赖能够看得出。 喂一口水，掖被子，捶腿，挠痒痒，这些简单的事，明明儿女都能做到的事，公爹偏只相信家婆，我们即使守在身边，他也拼命喊着家婆的名字。 我经常看到的一个画面是，公爹拱着手作揖，面对家婆。言语已经无法说清，剩下的只有感恩不尽。这400天的辛劳，公爹其实感激涕零。 家婆虽然有时候因为疲劳不堪，言语有些冒犯，或者故意不搭理，公爹便会软语相求。生活了一辈子，最值得依靠的就剩下老伴了。 儿女，其实不可信。 三个子女，读书的读书，打工的打工，经商的经商，等到成家立业之后，更是难得回家。每一次，不是子女常回家看看，反而是两个老人主动到儿女家走动。 前几年，公爹经常拎着一个包乘坐火车去南通。南通是他一直喜欢的地方。在公爹心里终究是心疼么小。大象说话有些冲，公爹和他聊得不多。 家婆来小城的次数比较多些。最近家婆说得最多的就是，等公爹走了之后，允许她来去自由，相待几天就几天，不必强留。 我答应家婆，愿意住哪就住哪，她是永远自由的。我不会勉强她一定要和我们住在一起。虽然大象更愿意将家婆接过来同住。 但我知道，家婆平素喜欢做些小生意，在老家有一些朋友，到小城没有人陪伴，终归孤独寂寞些。小叔昨天和我商议，直接在街上租个房子靠近姨婆。 老姐妹住得近，也好有个照应，我们在外也稍微安点心。平时我与家婆聊天不多，但只要家婆来小城，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 在这个家，你想干嘛就干嘛，你是自由的。 家婆曾和我聊起，过几年和我母亲一起作伴。她说，她会陪我母亲一起玩，她很会陪伴老人。我的母亲比家婆长个七八岁，精气神远不如家婆。 我也有计划带母亲来小城住住。最近几年，我有个发现，家婆和我说话的时候，越来越小心翼翼，近乎讨好。这让我越发心酸。 其实，家婆很聪明，身为婆婆，在我周围，应该是最成功的婆婆了。除了在年轻的时候，和我叫板过一次，事后，我们都能做到和平相处。 很多时候，都是家婆体贴我们晚辈。大象是家婆的挚爱，她从不愿意为难自己的儿子。所以，为了大象的幸福，家婆在我面前一直表现得非常克制。 我的脾气不算坏，但我不爱讲话。在家除了在楼上看书码字，很少和家婆聊家常。每一次，只要我主动和她说几句话，家婆就表现得十分的开心。 公爹的性格更是拘谨。在我们家养病的一段时间，总觉得这不是他的家。虽然大象只要一有时间就会赶回家陪着公爹。 公爹最后执意回去养病，我们能做到的尽量抽时间赶回去。从一开始的两周一次，渐渐一周一次，现在是隔天就赶回家。 大家都很辛苦。公爹的苦楚在于无人感受到他的疼痛；家婆的辛苦，在于无人可以相助；我们做子女的愧疚在于无法伺候左右。 现在，公爹即将大去，从此这个世界上就少了一个爱我们的人。面对生死，我们都无法做到通透，更不可能像庄子那样击缶高歌。 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①。惠子曰：“与人居②、长子③、老、身死，不哭亦足矣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 惠子骂庄子无情无义，妻子辛苦养大了孩子，死的时候却得不到庄子的哀悼。然而在庄子看来，生与死如同春夏秋冬的自然变化一样，生命本来只是是气的聚散： “生是死的徒儿，死是生的开始。有谁知道它们的界限在哪里？生命的产生，只是气的集聚，死亡则是气的消散，如果我们把生死看成是彼此为徒儿，我还会为生死而烦恼吗！” 我们不是哲学家，更不是圣贤，无法做到通透。但依旧愿意相信生命只是一个轮回。肉体不过是臭皮囊，我们的灵魂永在。 一个人真正的死亡，应该是他被这个世界完全忘记。 人生天地之间，如同一匹白色的骏马跳过一道沟壑，只是顷刻之间的事情。突然间生命来到了世间，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世间，转化而生，转化而死。 我们存活的意义，道家认为活在当下，佛家相信现世苦海，劝人行善，活在未来。未来不可知，我们其实只有当下。 我们最后，都会大去。不管怎么留恋这个世界，不管曾经怎样的繁华，最后都是红楼一梦，都会归于尘埃。人世上一切的存在，其实都没有价值和意义。 但是，因为活在当下，我们置身于每一个环境里，扮演的某一个角色，就拥有了她的意义。比如我是儿女，能够尽孝就有了活着的意义。 漫漫人生路上，活得问心无愧，就是最大的意义。 国家二级心理师，催眠师，专栏特约撰稿人；擅长青春期性心理，厌学咨询，亲子教育，婚姻家庭。心理格言：人永远比事情更重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