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凋敝的老小区,装着珍贵的人和回不去的童年

 正在读 2022-02-18

同龄小姑娘都是囤化妆品,只有你像个中老年人似地成天囤街道里爷叔的故事。」这是王占黑朋友调侃她的话。《街道江湖》像一根绵密的针,扎进去时毫无感觉,直到越戳越深,直至肌理,才觉生疼,流出泪来。但合上书,针拔出,痛感立马变浅,这观感和看《请回答1988》很像——时哭,时笑。

——向北

这是「正在读」的第29篇原创文章

阅读大约需要8分钟

起初翻开《街道江湖》,没抱深刻的期待,只是因为疲惫时很难集中精神看冗长复杂的故事。它很简单,十四个老小区老人的故事,目录也特直白,清一色「某某某的故事」,而书里有趣的对白、桥段、精神张力,却给我留下了亘长的余味。

▲ 青年作家王占黑

作者以底层平民的鸡零狗碎为载体,引起读者对新旧时代交替下,普通生命和生活的思索。

方言加持,语言活泼,削弱了这种思索的深沉感,反而增添了烟火气,但读完每个故事,我又觉得它们有着共同的「苍凉」底色

「观察凋敝,比追溯往日精彩,更要紧。」

01

我的责任是,把不成景观的景观写出来

在旁人来看,九零后作者王占黑的关注点有些「老气」——受上世纪九十年代「下岗潮」冲击,老社区从国有工厂新村变成旧村、都市生活快速膨胀,王占黑观察着周围顶不起眼的边角人物:小区看门人、早点铺老头、垃圾工人、外地牛奶工……

当这位作者在2018年宝珀理想国文学奖颁奖典礼上,凭借《空响炮》爆冷夺魁后,不乏争议。


▲ 2018年宝珀理想国颁奖典礼

宝珀理想国文学奖,华语文坛首个为发掘和鼓励45周岁以下优秀青年作家而设立的奖项。

谈起为什么设立这个奖项,首届评委许子东老师曾说:「从伤痕文学之后,我们的文坛几乎被那一代作家统治了三十年,所以这个奖项的初衷就是去捕捉更年轻、更有潜质、具备新视野的那些青年作家。」


王占黑获奖后,有人评价故事太平庸,文学价值不大。文学价值高低与否我不好做评判,但它的情感价值是很明显的。

小书首页有一句话:献给嘉涛大王。「嘉涛大王」,指的是她因病去世的父亲老王,一个不肯吃苦、下岗后懒得学技术、于是做了保安的、世俗意义上的失败者。

王占黑的作品关注城市中的三类人——衰败的旧工人群体、日益庞大的老龄化群体、低收入外来务工群体。他们跟日渐凋敝的老小区一样,是一批走到「穷途末路」的「不精彩」的人。

「不精彩」,就失去被艺术呈现的必要性了吗?


▲ 王占黑摄

王占黑认为:「我有必要将这种『不成景观』的景观展示出来,展示出那种临死而不僵的内部状态,和在历史命运的末路上仍然饱含着的无穷兴致和张力。」

老街道势必会成为城市建设巨轮下的灰烬,和作者叔伯辈同时代的小区居民也会老去。他们旧了、不够鲜活了,但也都曾拥有过属于他们的「黄金时代」

比如被小年轻殴打的门卫小官爷叔,年轻时是社会上有名气的大哥;八十多了被儿媳逼得跳楼的老马,曾是最像「旧时大户人家小姐」的体面老太;被人嫌弃不卫生的卖早餐的老头阿祥,曾拥有一家独霸街道的招牌早餐铺子。

▲ 《舌尖上的中国》剧照

王占黑的长大和这些人的老去是同时发生的。就像英国作家格雷厄姆·格林说的:「写作者在童年和青少年时期观察世界,一生只有一次。」而王占黑的大部分观察经验就在那个半旧不新的老社区里获得。

这些经验旁人看来不起眼,对她而言却是唯一且珍贵的。这个载体的「容量」是很大的,有社会经济体制变革的缩影,有生老病死的世态,有冷暖交织的人性,有一些温暖的记忆。

她不是在为这个衰败的空间和群体「发声」,而是在冷静地还原城市中一个很不起眼的生活样本,以此献给父辈。她认为:「青年一代能为自己所成长的时代做出的最高反馈,就是用艺术的方式去呈现它,这是一种致敬,也是一种自我梳理。」

我看到了难能可贵的,年轻一代对老去事物的尊重、怀念和同理心。

就像王占黑说的:「我就是想给我爸爸爷爷他们生活过的环境一种交代,跟你讲讲他们以前是怎么生活的,我预感这些人总是会消失的,但好像不太会有什么人来替他们说话。」

她觉得,自己就是老王手下的一支笔,去写下她和他共同生活过的一个世界。

让终将消逝的世界,永远活在小说里。

02

01

在「绩效社会」,人人都疲于奔命

最平常的生活,却是最复杂的命题

这本书让我联想到一部纪录片《四个春天》。导演记录了自己南方小城的家庭日常和二十年的缓慢变迁,其间有柴米油盐,也有生离死别。

导演的妈妈说过一段话:「记住,再怎么有钱也要居安思危,不要让自己失去了生活的能力。」

生而为人,生活其实是最应关心的,但大多数人被「生存和竞争」绑架着,根本无暇感受对我们最重要的生活。看来稀松平常的日子,才是最具复杂性的深刻体验。

▲ 纪录片《四个春天》

正如王占黑在后记里写的:「我的故事没有太多戏剧冲突,几乎都是在波澜不惊的情况下悄悄推进的,也许有些人会觉得太过平缓,实际上这和人物的生活过程如出一辙,在看似平静实则一言难尽的一生中走到老。」

而书中的各种事件无不是基于老子、儿子、房子、票子和遍地皆是的生老病死,这些人生躲不掉的命题。

于是你会发现,小说的载体是基于有钱的还是没钱的,有权势的还是没权势的,住高端住宅的还是破旧小区的,没那么重要了,最终都会回归到人类共有的生活体验中去。

王占黑笔下的生活虽有淡淡的苍凉感——从年轻走向衰老,从辉煌走向萧条,从意气风发走向缓慢呆滞,从被喜欢走向被嫌弃、被抛弃,甚至从活着走向消失,但也是带劲的;她笔下的角色,也是有局限却可爱的。


▲ 王占黑和邻居

故事里既要照顾智障孙子还要照顾中风老伴的老太,就算再忙也总打扮得整整齐齐。有的粗鲁老头虽凶神恶煞、脏话连篇,但对小孩十分宠爱。看上去生人勿近的上海知青,修东西技术了得,还会筑篱笆、拾掇花草,给「我」修碟片机,让「我」在他家度过了畅快看电视剧的儿时夏天。老农民没了土地,闲不下来就教社区老太太种菜当「生产小队长」散发余热。

你总能捕捉到人的精气神,那么普通,却那么生动。

浩评价说:「一个有能力写出欢乐天真的东西的作家,才有能力写出残酷和痛苦。

我想,去切实体味苦乐并存的生活,我们才算真正活在生活

 

03

这是一个「开放式」「人情空间」

这种老社区的怀旧故事很容易激发大家的共情。许多读者说,他们想到了小时候。与其说我们在怀念过去的日子,不如说我们是在怀念一个互动更密切的、开放式的、人情味更浓的空间。

王占黑接受采访时的有句话我很喜欢。

她讲:「现代人,防备多了,主动邀请少了。」
 
人和人的联系大多停留在工作和利益交互上,而有温度的来往稀少,可能有的人连对门邻居长什么样都记不清。我们貌似比任何年代过得都富足和体面,但也前所未有地禁锢于自己的世界中。
 
我们在怀念和羡慕书里的社区生活时,也从侧面印证着我们的某种情感缺失。


夏天一到傍晚,抱瓶酒、端碟花生米,大家就聚在水果摊或杂货铺门口唠嗑。
 
女人、老人拿不动的重物就拎到门口让送奶工帮忙用他的小三轮载一程,听说他离婚了,阿姐们热火朝天给他介绍对象,维修手艺不错的老头常免费帮大家修水管。
 
人的往来,是更为密切、频繁且主动的。虽说到最后仍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冷暖自知,但总归让生活多了些温情。
 
王占黑称自己中考后,从低门槛初中去了全市最好的高中,同学见识广又有钱,她感觉到强烈的自卑,于是很封闭内向。当时,社区就成了她的情感避风港,每次回家跟爷叔们散个步聊个天,她就觉得舒服很多。
 
她曾提到过,应该重新开拓一些不受商业支配的公共自治空间。就像老小区那样,少些规矩、权力的限制,更有活力一些,主人翁意识更强一些,人和人的关系热络一些。
 
在感受书里朴实直白的人际互动的同时,我们会去反思公共空间消亡、互助缺失、熟人社会消逝的现况。

▲ 电影《青木瓜之味》剧照

「一个小区就是一个世界,聚集过多少人,打过多少副牌,飞过多少唾沫星子,流传过多少件轰动一时的喜报或丑闻,有的活得长久,有的说没就没了;有的常说常新,也有的,悄无声息地被渐渐遗忘。」
 
就一次机会的生活,何不活得更有温度一些呢?


你的童年是在老社区度过的吗?又发生了什么难忘的事呢?一起在评论中聊聊吧。

向北

想解放天性的原内向型人,文字对话是「keep real」的最佳途径。

编辑 | 亦锦
图片 |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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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图书

《街道江湖》
王占黑 | 著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 2018.10

王占黑小说集《街道江湖》被称为“一部中国的米格尔街”:一条街,就是一个江湖,你我凡人,皆行其中。

许子东给王占黑的颁奖词为:“90后年轻作家努力衔接和延续自契诃夫、沈从文以来的写实主义传统,朴实、自然,方言入文,依靠细节推进小说,写城市平民的现状,但不哀其不幸,也不怒其不争。”

街道从来不缺少英雄诞生的时刻,但传奇终将渐渐泯然于英雄迟暮的过程中。所幸,还有王占黑这样善于观察、善于共情的年轻人,愿意用文字来记述这一片街道江湖里发生过的故事,让我们得以透过纸页,一窥生活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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