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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同学(五)

 新用户3134eDv6 2022-02-19

      这个老同学,实际意义上是我的大学校友——我们同系同级不同班,跟我们邻宿舍,相对比较熟悉。

      三十年的时间如流水,但是好像并没有从我的脑海里磨去对他的印象,反而还更加清晰了。就是我现在想到他的一举一动,那种神态都还恍若就在眼前就是昨天。——那么真真切切,那么逗人发笑。

      有人说,大学校园里,要是没有几个神兮兮的怪人,好像大学生活也没有多大意思。起码,我们没有如此深刻清晰的记忆。即便是考试挂科,即便是恋爱受挫,都不及有个神经兮兮的影子在眼前晃荡。

      还有人都说,中文系是一个天才与疯子争相称雄的天地。我这个同学是不是天才,我好像没有看到迹象。倒是他疯疯癫癫的样子,惹得整个系的同学都有所耳闻。就连别的系也有不少人掩着嘴巴在你跟前打问:“听说你们系那个谁神经好像不太正常,是么?”

      我就曾经多次被人问过。我的回答是:“是有点儿怪异,但不是不正常。要不然,咋能考上呢?”

      我这个同学真的考的分数挺高的。虽然说我是给人偷了数学试卷重考数学吃了大亏,但是即便按照第一次的分数,我也未必能考他那么好。可见,他的脑子绝对够用,而且还够用的厉害。因此,在学习这一点上,我比较服他。

      我这个同学的确有点怪。虽然说也是农村来的,穿戴很一般很一般,但是他一般总是有点不对劲儿:衣服老皱皱巴巴的,挂在他身上,没有一点意思。鞋还老是个草绿色军用鞋,这在九十年代的大学校园里真是少见了,也只有他敢穿。个子不高,走路还略带点儿外八字,大家都笑他是在故意模仿有点臃肿的系主任走路。

      他个子有点偏低,属于女生嘴里的三等残废。头发凌乱,我们怀疑他是自己拿剪子对着镜子剪的,就像狗吞的一样。眼睛那里还有点问题,好像是有个疤还是什么的,加上他的眼睛稍微有点突,每当他看人的时候,总有一种鄙夷不屑的意味儿。那些城里的学生,对于他这个邋遢样子,本来看他就有点不舒服,一扫见他那个鄙夷不屑的眼光,都想上来给他一耳光。

      这个同学除了上课之外,没有一点爱好。打球,下棋,唱歌,书法,弹琴,跳舞,这些活动他一样不会。那时候每周三晚上学校礼堂的看电影,他也好像没有多大兴趣。就连图书馆,他也不太去。他们班的人都琢磨:“这货一天不上课的时候都弄啥呢?”

      “他能弄啥呢?”他们宿舍一个舍友把嘴咧得牙都要飞出来了,“一天满街道转悠,捡一截铁丝一段绳子一个盒子,拿回来放床底下。——我们宿舍快成垃圾站了。”

      这个舍友是雁塔区的,一提到我这个同学,鼻子都给气得哆嗦:“你说他得是个神经病,把这些破烂东西捡回来,还不让别人动,说是闲时拾掇忙时用。农村家里用处多,他回家的时候就带回家绑东西。”

      大概是给气坏了,这个舍友大口喝一气子水,接着说:“那一次我们宿舍几个人商量,给他把床底下的东西扔楼下垃圾堆了。人家回来跟我们大闹一场,白天不上课不吃饭,晚上不睡觉。把我们能吓死了。现在,只好忍着,除了晚上,基本都不太在宿舍待了。”

      大学生活里,要是没有过谈恋爱的经历,那绝对是一种遗憾。我这个同学也不例外:那个春天他忽然恋爱了。

      那些性格内向不太言语的人,做什么事往往都有一股子犟劲儿。我这个神情有点呆滞的同学,一旦陷入情网,那简直就是天崩地裂般的轰轰烈烈——全班全系,我怀疑全校都知道了。

      他这个恋爱啊,其实完全就是他自己一往情深的单相思。可是,他就无法自拔得不得了,茶饭不思,走路发愣。

      起因吧,据说是他这个烂杆样子,班上没人理会他。很多人见了他都退避三舍呢,人家说要不是上课必须坐在教室里头,他们都想坐墙外头,尽量不跟他共处一室。

      可以想见,他在班里基本就是个独行侠的状态。

      有个女生,城里的,家里条件不错,父母好像是哪个大学的教授。她觉得大家不应该这样对待一个农村来的同学,毕竟同学一场就是缘份嘛。所以,她有时候就给他一点关照。我们那时候,吃饭都是学校发的饭票菜票,每个月定量。女生饭量小,总有剩余的。这个女同学就把自己的饭票菜票一个月给他一点儿。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这是正儿八经的同学式的帮助。其实吧,而且这种帮助也有了效果,大家不再那么疏远他了。

      可是,我这个同学啊,真的应该说是脑子神经绝对不正常的厉害:他居然觉得是那个女生对他有了那么点意思。

      于是乎,他就展开了轰轰烈烈地追求。听说给人家女生送花,听说还给人家买生日蛋糕。那个女生直接被吓疯了,哭着鼻子去找班主任。

      老师们给他做工作,班干部给他做工作,宿舍舍友给他做工作,一概没用,就像地板上洒水,一点渗不进去。气得班上男生骂他:“真是长了一双狗眼,没看自己啥样子人家女生啥样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他们说对了,我这个同学陷入了痴心妄想的深渊,痛苦不能自拔。他动不动就出走了,课都不上了。

      这一下不得了啦,把老师们吓得,让班干部带几个同学去找。

      后来呢,听说是这个大神转到了火车站,在那里溜达过来溜达过去,跟个游魂一样。那些年,西安道北那一带不太安宁,大家就吓得更厉害了。——这家伙要是给人撂倒在那里咋办呢,学校都惹上事儿了。所以,班上安排人随时操心着,怕他胡跑出事儿。

      他的这段单向流动的恋爱热潮,就这样被老师和同学们遮着捂着地慢慢过去了。等到平静下来的时候,大家也该毕业啦。

      我们那个时候的分配方向是:哪里来哪里去。除非有门路的,就留在了城里。

      跟我们很多人一样,我那个同学也回到了他们县。听说是在哪个学校当老师,工作了没几年,家里人找关系把他调到他们县城关镇去了。后来呢,过了大概有十三四年吧,隐隐约约听说人家还给当上了城关镇副镇长。

      有几次,我们大学几个同学聊天,聊到这个大神同学,大家都颇为诧异:“真是岗位锻炼人环境成就啊,咱们啥时候去骚扰一下这个副镇长同学,看看他的神气儿还在不在?”

      对于他,我其实老是回味着他经常嘀咕的那句话:“闲时拾掇忙时用。”我现在写东西,还真是得了他的这句话的启示的。仔细想想,这应该是我对他印象还这么深的主要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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