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常言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可实际上，不止是热武器时代，在短兵相接的冷兵器时代，战争所耗费的人口、金钱与各种物资，也同样是一笔天文数字。 纵观蜀汉政权之兴衰，亦是一部战争史册。 自刘备创业伊始，他定江南、克荆州、略巴蜀、夺汉中、而后兴兵夷陵、败退永安、托孤诸葛；诸葛亮执政时，亦曾数次北伐，直至病逝五丈原；其继任者蒋琬、费祎虽奉行“保国安民”之策，主张休养生息，但仍出屯汉中、对峙曹魏；待姜维为大将军时，蜀国已呈穷兵黩武之势，直至亡国。  夷陵大火烧尽了蜀汉国力 来源.电视剧三国演义 蜀汉经济体系的四个阶段 在弄清蜀汉钱从何来之前，须得对蜀汉经济的发展阶段做一简要概述： 首先要指出的是，此处所言蜀汉政权（或刘备集团），应从刘备立足荆州时说起。赤壁之战后，曹、刘、孙三分天下（虽然真实情况是刘备仰仗东吴而求存），刘备以荆州牧统江南四郡，得以足兵足食，进而为他日后进军益州打下坚实的物质基础。  关公战黄忠拿下长沙 来源.电视剧三国演义 据《三国志·诸葛亮传》记载：“曹公败於赤壁，引军归邺。先主遂收江南，以亮为军师中郎将，使督零陵、桂阳、长沙三郡，调其赋税，以充军实。” 这正是蜀汉经济体系的初始阶段：以治下州郡赋税作为军费的主要来源。 刘备在荆州时，除长沙三郡外，公安、南郡也必然呈其赋税以供荆州军；至刘备入蜀，平定成都，“亮常镇守成都，足食足兵”，亦能说明巴蜀之地的赋税是军费主要来源之一。   诸葛亮坐镇成都，蜀汉钱粮无忧 来源.电视剧三国演义 又据《三国志·庞统传》注引《九州春秋》记载：“荆州荒残，人物殚尽，东有吴孙，北有曹氏，鼎足之计，难以得志。今益州国富民强，户口百万，四部兵马，所出必具，宝货无求於外，今可权借以定大事。” 正如庞统所说，荆州虽好，却也是四战之地。刘表死后，偌大荆州一夕崩塌，沦为曹、刘、孙三家角逐之战场，久经刀兵之祸。反观“五都”之一的益州，自秦汉以来，它数百年未曾遭遇大乱；加之蜀地与中原隔绝通道，从而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劣质“董卓钱”对蜀地经济的冲击。 刘备入蜀时，刘璋曾资助他“米二十万斛、骑千匹、车千乘、缯絮锦帛”。是以刘备名义上讨伐张鲁时，已“车甲器械资货甚盛”；待他日后进围成都，城内“尚有精兵三万人，谷帛支一年”。看来，“蜀中殷盛丰乐”绝非虚言。  刘璋献城投降，意味着将全城钱粮拱手送与刘备 来源.电视剧三国演义 也正因如此，刘备集团的经济重心，在入蜀后便逐渐转向了益州。这的确是一种明智之举。只不过，蜀中虽然富裕，刘备仍遇到了财政危机。为兑现之前“封赏将士”的承诺，也为将来的战斗做准备，刘备在抽调巴蜀财赋的同时，不得不采取了一种“歪招”掠夺蜀地百姓的财富：“直五百”等大面额钱币的大量发行，让蜀汉经济体系一度走向畸形。  刘备入主成都 来源.电视剧三国演义 掠夺式经济，正是蜀汉经济的第二个阶段，这也是汉末其他军阀的常见手段。直到诸葛亮执政后，这种情形才算有所好转。 伴随着诸葛亮对蜀地丰富资源的开发与利用，诸如蜀锦、农桑业、盐铁业、水利工程、工商业、矿业、林业等五花八门的产业得到了振兴与发展，这在一定程度上促使了蜀国经济的回暖。 加之诸葛亮在边境推行的军屯战略，蜀汉经济步入了第三个阶段，并有一时中兴气象。 诸葛亮后，蒋琬、费祎、董允三人“萧规曹随”，按诸葛亮制定的路线继续行事，虽无太多亮眼表现，却也保国安民，可谓良相也。怎奈世事无常，费祎离奇遇刺，让执于用兵的姜维再无掣肘。  姜维九伐中原，蜀国民怨四起 来源.电视剧三国演义 正如廖化所言：“'兵不戢，必自焚’，伯约之谓也。智不出敌，而力少於寇，用之无厌，何以能立？诗云'不自我先，不自我后’，今日之事也。”姜维用兵不知收敛，又不善处理朝堂纷争，终是让宦官黄皓窃权弄柄，致使朝堂一片污浊。 彼时，蜀国经过连年征战，穷兵黩武，却又不事生产，透支了蜀地本土的丰富资源，以致国家经济危在旦夕，步入灭亡倒计时。吴臣薛珝出使蜀国时，“经其野民皆菜色”，足见蜀国经济的最后阶段早已是无力回天，神仙难救。 综上所述：蜀国“搞钱”大业的重点与核心，在于第二与第三阶段。即刘备默许的掠夺式经济，以及诸葛亮执政期间掠夺与发展共存的“百花齐放”式经济措施。 刘备的掠夺行为 因此，首先探讨的，就是刘备时期的“搞钱”大业：一向“仁义”的刘备，为何要掠夺蜀人财富？他又是怎么做的？ 入蜀之战，是刘备人生中的转折点；窃以为，此战对蜀国的意义，还要大于赤壁之战。一者，刘备借此摆脱孙权控制，不用继续“寄人篱下”；二者，蜀地才是蜀汉政权真正的立足之本。话虽如此，刘备的入蜀之战，却并非世人想象中的那么轻松，反而是颇为惨烈。惨烈到什么程度呢？ 时为军师中郎将的庞统，中流矢身亡。与一般军师相比，军师中郎将兼有统兵之权、掌兵之能。因为“益州战略”的提出，庞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堪为入蜀大军中仅次于刘备的“二号人物”。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阵亡了。  庞统命殒落凤坡 来源.电视剧三国演义 逆境中翻盘的刘备 那么，刘备为何没有把庞统好好保护起来呢？ 理由很简单，刘备自己也自顾不暇。据《三国志·袁涣传》记载：“时有传刘备死者，群臣皆贺。”又据《三国志·吕范传》记载：“备部众离落，死亡且半，事必不克。” 刘备在此战中的挫折，魏吴两国皆知，曹魏甚至流传出“刘备战死”的谣言，足见入蜀之战的艰难与惨烈。可以预见，刘备、庞统这两位核心人物的接连“遇难”，必然会引发军心动荡，甚至哗变。 事情从急。一向仁义的刘备，此时顾不得怀柔。为了重整旗鼓、给三军将士们打气，刘备只好“恩威并施”，一边胁迫麾下士卒，一边又许以重利，这就是“萝卜加大棒”。  张飞义释严颜夺取巴郡 来源.电视剧三国演义 刘备行至葭萌时，曾“厚树恩德，以收众心”，但随着入蜀之战的艰难，他在进围涪城时，不得不“质诸将并士卒妻子”，扣押了将士们的家属。又据《三国志·黄忠传》记载：“忠遂委质，随从入蜀。”看来，跟随刘备入蜀的黄忠，同样交出了质子。 不久后，刘备成功拿下涪城。为安慰麾下诸将士，他“於涪大会，置酒作乐”。此举曾遭到庞统反对，这是因为二人出身不同导致的。庞统被誉为南州“士之冠冕”，家境优越；而刘备却是出身寒微，他曾投身军中，在底层摸爬滚打数年，自然深知将士们的脾性。 对将士们以义许之、以力威之、以利诱之，才是刘备能在入蜀之战坚持下去的根本原因。 当然，这也意味着：刘备在功成后，必须要兑现自己许下的重利。这正是他放任麾下士卒掠夺成都库藏“竞取宝物”的根源所在。 兑现诺言引发的财政危机 据《三国志·刘巴传》注引《零陵先贤传》记载：“初攻刘璋，备与士众约：'若事定，府库百物，孤无预焉。’及拔成都，士众皆舍干戈，赴诸藏竞取宝物。” “公司上市了，股东们要分红”，刘备麾下的将士们（股民），也不例外；这是刘备当初许诺给大家的，必须兑现；除此之外，如法正、诸葛亮、关羽这几位“小股东”，也要分润不少红利。 据《资治通鉴·汉纪五十九》记载：“备入成都，置酒，大飨士卒。取蜀城中金银，分赐将士，还其谷帛。”又据《三国志·张飞传》记载：“益州既平，赐诸葛亮、法正、飞及关羽金各五百斤，银千斤，钱五千万，锦千匹，其馀颁赐各有差。” 仅凭成都城内诸府库的库藏，刘备又如何能满足这么丰厚的赏赐？ 因此，这里提到的“取蜀城中金银”，就颇有讲究了。按《华阳国志·刘先主志》记载，刘备是“取蜀城中民金银”，多了一个“民”字。窃以为，这里的“民”，是与“官”相对立的。  刘璋治下的“官”，是他维系自身统治地位的主要力量，即其父刘焉的嫡系——东州士族；那么，“民”自然就是遭受打压且较难入仕的巴蜀豪强了。刘备入蜀，离不开东州士族的支持；那么，刘备取的金银，多半就是巴蜀豪强家中的金银了。 任乃强先生在《华阳国志校补图注》中指出：“夫'取蜀城中’云者，谓入城后纵将士分掠抗命诸家也。用其金银以赏将士而'还其谷帛’，俾资生存耳。” 曾反对刘备入蜀的严颜、王累、郑度、黄权、刘巴等人，皆在“抗命诸家”之列。但以黄权、刘巴、吴壹为首的一些旧族，却还是倒向了刘备。综合来看，“抗命诸家”中的“顽固分子”与不服刘备统治的巴蜀豪强，正是刘备掠夺的主要对象。 曾极力反对刘备入川的黄权 来源.电视剧三国演义 又据《三国志·赵云传》注引《云别传》记载：“益州既定，时议欲以成都中屋舍及城外园地桑田分赐诸将。” 既然刘备有权封赏田产与屋宅，说明这些产业也已经被掠夺来了。只是在赵云的劝谏下，刘备还是将田宅还了回去。结合上文提到的“还其谷帛”，可知这些被归还的物资，应当是刘备用来向东州士族（如刘巴、黄权、李严）示好的主要手段之一。 刘备兑现诺言，给荆州士族和麾下将士们分了金银；同时也归还了布帛、田宅，以此示好、拉拢东州士族。是以，这些花销虽然巨大，但却很超值：它帮助刘备成功构建起了蜀汉政权的雏形。 然而，新的问题却接踵而来：刘备现在就把钱花完了，那接下来的汉中之战，又该怎么打？ 在此情形之下，名士刘巴为刘备提出了铸造“直五百”的计划。尽管这种大面额钱币的发行，暂时解决了军费问题，但它也让刘备乃至蜀国饱受后人诟病，这又是为什么呢？ 未完待续…… 瀛洲海客 ∣ 地缘谷成员 秦汉魏晋史 古代文学史爱好者 参考资料：三国志.陈寿撰，裴松之注；华阳国志校补图注.常璩撰，任乃强校注；资治通鉴音注.司马光撰，胡三省注；蜀汉的军事最优先型经济体系.柿沼阳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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