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婚的小芬住在娘家,又变得像出嫁前那般懒散了,每天从床上爬起来,如果不是母亲提醒,很少整理床铺,被褥散乱地堆放在床上,母亲说她把床弄得像个“猪窝”;衣服换下来,也懒得洗,一件件团成个蛋,扔进洗衣机里,在母亲的再三催促下,才不得不去把这些衣服洗了……这样的次数多了,母亲的忍耐终于超过了限度,老太太一再扬言——“赶快找个主儿嫁出去算了,可别在家糗了”。如果老太太只是说说也就罢了,小芬也不会在意的,让她头疼的是母亲根本不是说说,而是动真格的了。母亲发动了她所能接触到的各种关系,让大家给小芬介绍对象。母亲的热情空前高涨,其能力也超出了小芬的想象,隔三差五就会有人上门来提亲,或是口头描述,或是拿来一张照片,弄得小芬很烦……后来,小芬实在受不了母亲的骚扰,下决心上外面租了间房子,一个人去住,不为别的,就是图个安静。为了麻痹父母,怕产生误会,小芬谎称自己有一个在食品厂时的姐妹离异后,一个人不敢在家住,找她去做伴。 这样一来,小芬每个月多了一项支出,付一百元的房租。小芬租的那间房子很便宜,是个“套间”,俗称“里外屋”,房东住在外面那间大一点儿的房间,小芬住在里边那间小一点儿的。这个房子是张姐给联系的,房东是个孤老太太,她租房子的目的不完全是为了挣钱,主要是嫌一个人住冷清,想找个做伴的人,顺便再挣点儿零花钱。房东姓孟,六十出头,人很利落,屋子也拾掇得挺干净,对小芬很好,小芬叫她孟姨。 多了一项支出,小芬每月的二百元零花钱不够用了,她只好拼命地挣钱,按她的话就是“每天多搓几头,挣出个房租钱”。尽管她有这样的想法,但仅仅只是个想法而已,你想多搓就能多搓吗?在洗浴中心干搓澡这一行的,哪个不想每天“多搓几头”啊。其实,要想挤出一百元房租并不难,只要每个月少交给赵平母亲一部分钱就可以了,但小芬这个人的性格就是拗,偏和自己过不去,依然按以往的数额把工资交给自己的“前婆婆”,她觉得这件事既然做了,就要做到底,不能半途而废,更不能“短斤少两”。 从娘家搬出来的小芬,现在真正尝到了贫困的滋味,就拿买“苦咖啡”来说,竟也成了考虑再三的一件事了。因为手头紧,平时她很少回家,顶多是在公共电话亭给父母打个电话,问候一下父母的身体情况,报个平安。假若她回趟家的话,那花销可比打电话大多了,除了往返的车费还得买点儿东西。人家大姐、二姐、三姐回娘家都大包小裹的,你回娘家总不能空手吧。既然不好意思空手,那至少也得花个二十块三十块的。二十块三十块在别人手里,可能不算是钱,可这对于小芬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那可是四五天的生活费啊!
过去,也就是说小芬没和赵平离婚那阵子,她最盼望逢年过节或者是父母的生日。姐妹几个带着各自的老公,呼呼啦啦地往家里跑,那感觉实在太好了。可如今,小芬有些怕这样的日子了。你想啊,人家都是“绿水青山带笑颜,夫妻双双把家还”,唯独自己是一个人孤零零的,那滋味会好受吗!尽管小芬不是一个感情细腻的人,但也不完全像母亲说的那样“没心没肺”。 眼看“十一”就要到了,小芬的心境突然变得糟糕起来。小芬是那种不会掩饰自己情绪的人,心里不痛快,马上就会体现到表情上语言上。每天阴沉着脸,说话特别冲,在一起打工的姐妹都发现了这一点,张姐问她:芬儿啊,你这几天是咋的了,是不是吃枪药了?小芬说:我也说不清楚我这是咋的了,我这心老烦了,看谁都烦。张姐打趣地说:看你的样子,真像是更年期到了,可你这岁数离更年期可远去了。小芬被张姐逗笑了:你才更年期呢!张姐,你猜我现在最想干啥?张姐笑着说:你这让我上哪儿去猜啊。小芬说:我现在特别想和谁打一架!张姐一听这话,不笑了,关心地对小芬说:那你可得注意点儿,千万别把你的火撒到客人身上。小芬感激地对张姐说:你就放心吧,我就是心里再烦,也不能对人家客人发脾气啊。话虽然是这么说了,可小芬心里还是烦。搓澡时,遇到那些矫情的客人,她一直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没想到,“十一”的前几天,小芬遇到了一个让她恼火的客人,使她压抑了几天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那个客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胖女人,一脸横肉,像个母老虎。小芬听姐妹们说,这个女人是在农贸市场做干调批发生意的老板,特别“格色”,以前总上这儿来搓澡,说道特别多,搓澡工们谁都不愿意伺候她。这女人有好长时间没来这儿了,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她又在地中海洗浴中心出现了。小芬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又恰巧给她搓澡。因为有姐妹们的事先关照,小芬在给母老虎搓澡时格外小心。正如姐妹们所言,这个女人特别矫情,就连腚沟这脏地方也让小芬给她搓。小芬强压着一肚子的火气,尽管满心不高兴,但她什么也没表示出来。眼看就要将这个“格色”的客人搓完了,这个母老虎趴在板床上,屁股冲着小芬的脸,咚的一声,放了一个响屁。小芬一下子呆住了,觉得受了极大的侮辱,满肚子的火在一瞬间燃烧起来。那胖女人见小芬停止了搓澡,不满地回过头抹搭了小芬一眼,恶声恶气地说了声“搓啊”。小芬缓过神来,想到张姐的叮嘱,强压下火气,继续给胖女人搓着臀部。没搓了几下,这胖女人像是故意似的,又放了个屁。这一次,小芬实在是忍不住了,她扬起巴掌,对着胖女人的屁股左右开弓——啪啪打了两下!挨了打的胖女人疯了似的,赤身裸体地爬起来,与小芬厮打起来。张姐等人见状急忙跑过来,拼命把两人拉开,那女人气咻咻地指着小芬骂了起来:小样儿,你他妈的敢打我?你上这条街打听打听,谁敢动姑奶奶我一根汗毛!那胖女人穿好衣服又折了回来,指着身上留下几道抓痕的小芬说:你等着,我马上就去找你们的老板,他要是不把你开了,我就和他没个完!那胖女人说罢就去找老板去了。过了不一会儿,领班三丫,也就是张姐的那个邻居来了,向小芬转达了老板的意思:上财务部结算工资,马上走人!张姐向三丫讲了事情的经过,求三丫和老板商量一下,别把小芬开了,哪怕是扣工资也行。三丫说,那我去试试吧。过了一会儿,三丫就回来了,对张姐说:我的话不好使,老板说了,不管是啥原因,马上走人……就这样,小芬离开了地中海洗浴中心。在一起相处了几个月,姐妹们对小芬依依不舍,她们鼓励小芬说:这儿的活不是人干的,低贱不说,还得受气,不干也罢了。反正也是打工,上哪儿干还不一样!小芬说:我就是受不了窝囊气!小韩一听这话,冲小芬直竖大拇指:芬儿,我真的挺佩服你的,胆子真大,给了那个老B俩嘴巴!小韩的话把小芬逗笑了:哪是嘴巴呀?我打的是屁股!小韩说:我是故意这么说的,芬儿啊,你一点儿都不幽默! (原载于《当代》长篇小说选刊2006年第4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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