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冬者岁之余;夜者日之余;阴雨者时之余也。”时值元旦,寒气逼人,几经辗转,空闲轮回,走近书斋,柜子杂乱书籍,已经五年未翻,再阅之时,居然无从下手,本本似曾相识,却又不知其书之大义,所言之经略。 再翻,发现赵宋一代之文学,在有史以来蔚然之大观,而家里杂乱无章的书堆里,大宋三百余年间的遗文及后来对大宋书籍的研究,倒也成为小小书斋之大观。中国历朝的经子诗集中,大宋理学加持的集子可谓汗牛充栋。纵观中国古代哲学史,先秦子学、两汉经学、魏晋玄学、隋唐佛学、宋明理学成为不可逾越的重要阶段。特别北宋的建立,儒家的心性学说与修身理论终成大器,影响至今,宋儒孜孜以求的目标,开花结果,花繁叶茂。大而统的大儒学术思想,是社会发展的产物,更是适应新的封建国家中央集权统治所需要的产物。古语有云,“腹有诗书气自华”。胡乱选择之下,《宋文学史》、《苏东坡全集》、《宋词鉴赏》等重上案头。读书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人们在读书中了解不同的观点,形成独立思考的习惯。我读书,只感觉其故事性,不求甚解。长时阅读,仅仅为了打发无聊时间,不会依其对书籍的思考演变生活的方式,阅读使人锐智,阅读使人从容冷静从来没有在我的身上体现。随手翻阅,苏轼史评《卫青奴才》,突然让我欲罢不能。中国最有趣的诗人、画家、散文家、书法家东坡居士在笔记里对汉朝名将卫青大肆贬低,甚至可以说是公开侮辱:“汉武帝无道,无足观者,惟踞厕见卫青,不冠不见汲长孺,为可佳耳。若青奴才,雅宜舐痔,踞厕见之,正其宜也。”一代天骄,汉武大帝,著名战将,卫青将军,怎么在苏大人的眼里是只配给皇帝舐菊、一味的巴结媚上的奴才?我感觉怪异的是这样的传世作品,同留下“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这些气势磅礴的千古名篇出自同一人之手?想想也释然,苏东坡一生,敢怒敢言,敢恨敢爱,多情豪放,好吃多趣……站在中国文化史顶端的巨人,无论诗词文章,书法绘画,虽然苏轼都可居历史翘楚,同时,作为北宋一代名臣,为政一方政绩卓著,治理钱塘,修筑苏堤遗泽千古,苏轼成绩亦是斐然。可是在重视文人的大宋,“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四处流放,东坡居士马照跑,酒照喝。他才华横溢,加上政务空闲,快乐的官场生活,给他著书立说留下大部分的时间,政治上的不得志让他可以一展文采。如果苏轼是穿越过去的,会不会一路得意,还有更大量的诗文佳作流世?可见因为政治原因受到贬斥,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心情,可见宋朝优待文人的政策是多么让仕大夫们神往,对比“青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的重压,是多么让人提气。大宋,着实让人向往,在政治上,开创上自上而下的改革,不管最终结果如何,但是产生改革的土壤,自然有着宽松的环境。在经济上,宋朝是最繁华的时代之一,一度呈现了资本主义的萌芽,资本货和货币使经济快速发展。在社会治理中,是最矛盾的时代,新旧党争耗尽了宋朝所有的力量。也只有这样的时代,这样的帝国,才能出现“千古第一龙虎榜”的辉煌。嘉佑二年科举考试,一榜出了苏轼、苏辙、张载、曾巩、曾布、吕惠卿、章惇、王韶、程颢、程颐等中国历史文化中不可逾越的历代名人。自然,这些著名的知识分子为儒学的复兴开创了全新局面。但是,这些经典论述,可苦了后来的大明王朝。五千年的儒家文化支起了伦理纲常,历经各朝智者为其修补加固,特别是有宋一代的大儒们的冥思苦想,使其成为绝好的精神家园。使后来吴三桂在忠、孝及叛变之间进行了思想的苦苦挣扎。作为祖先恩赐的生命,吴三桂不知道要让他附属于父母和家族,报答养育之恩,光大家族基业延续家族血统还是让生命卑微地活下去。最终,苍白无力的文字也无法把吴三桂矛盾的思想和痛苦的一生书尽。诚然,中国自春秋以降,日益严密的专制权力,特别是有宋一代立德立功立言的思想不断挫辱下,中国人日益软熟圆滑、英雄气质不断从这个民族的体内消失,实用主义越来越向着苟且丑陋的方面发展。南明永历十五年(1661年)阴冷的一月,郑成功在秘密的军事会议上提出收复台湾的计划,与会的人们,居然大都不同意郑成功的提议。想想,也只是“海盗”出生辗转东南亚等海上各国的郑芝龙之子,有着一半海外血统的郑成功才具有那么视死如归、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英雄气概。视荣誉重于生命的理想主义,长期以来,正是国人所极为缺乏的品质。是的,事物终究是会有好的一面,亦会有坏的一面。大儒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志向和传统是仕者应该担负起历史赋予的光荣使命。如果像歧视卫青这样的行为成为整个宋朝文人的集体意识,那么这儒则过于迂腐了。诚然大宋如此,譬如欧阳修在排挤狄青的时候,丝毫看不出文坛精英的魄力,和小人没啥区别。文人是社稷之臣,武将是帝之奴才,或许这就是整个宋朝武力一直受到北方的压迫的原因之一;自然,靖康之耻亦非偶然,这也是宋朝后期越积贫积弱的根源。 书读至此,自然是读不下去了。出门走走,门口的清水江,千百年来,奔流不息,我不知道它在大宋时是什么形状,自大明以来是不是与现在一样的形状?不停地奔流的江水,清晰的源头、绵长的堤岸和神秘的汇流处,串起一个又一个村庄,流向它要抵达和寻找的地方。历史变革和思想纷争,在长流之中,没有积起什么浪花。自然,我们不能因为有没有生活在大宋而感叹命运不济或者自我感慨时下江边的徐徐清风。苏东坡自然感觉卫青奴才,但大宋的宽容或许才是值得人们不停的贯穿和行走的原因。深冬的清晨,站在河边,看着平静的江面,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河水,轻盈豁然向前的流淌劲,油然如大宋先哲们身前身后事。逝者如斯,骚动的心一下子平静了下来。文化思潮、政治变革、社会治理自古就如奔腾、迁徙的河水,从咕咚到混沌后又归于平静,周而复终,从未停息。江水是主人上客,栖止于其间的人们,身处不同河段,在不同的历史长河的不同段落,自觉或不自觉地被它染色而形成粗犷、厚重或者宽广、豁达或者狭隘、自负的性格。这或许就是一部人类人文史和时间史。山涧溪水,淙淙潺潺,看似平静,最后却能汇聚成大海。处世纷争,是非曲直,看似针尖对麦芒,终将会成过眼云烟。此去经年,三余光阴,安静品诗,常怀反思,过往凡事,古今对比,常思己过,定能静观流水远逝,感悟现世安好,在不显山露水、引人注目之际,享受日出日落、云绻云舒。或许如此,谈笑间,东坡居士就大话实说,讲出了卫青所短。也昭示了大宋文风与政风。如此看来,三余之日阅读,当加一余,业余见解,倒也解气,与爱好无关,与经历无关,与文化素质和文化品位无关,与知识量和素材库无关,只是兴致来时胡思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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