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家住在山脚下。 凭窗而望，能看见缓缓挺起的山麓和危崖上凉亭的一角。四时之景不同，春天时点点鹅黄逐渐泛开，变成夏天的满眼浓翠，秋天五彩斑斓褪尽，剩下冬天莽苍如巨兽蜷伏。最美的是在雪后，此处言语略显单薄，有图为证。 住在山城里，见山如不见，它却例外。因为它就在那里，由不得你视而不见。它那么大、那么高、那么美、那么沉默、那么浑不在意，像一切牛人牛物——差距之大仿佛不属同一维度。 24岁的杜甫仰望泰山，一腔豪情说：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豪情满怀，一点不像人们熟悉的那个沉郁顿挫的老杜。 47岁的苏轼从黄州转任汝州，走进庐山，感叹：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入情入理。 潇洒如李白，夏日进山中，懒摇白羽扇，裸袒青林中。自有豪放不羁悠然自得的闲趣。 痴迷如贾岛，一旬不见终南山如隔十几秋，无奈春雨连绵不得，慨叹：谁家最好山，我愿为其邻。简直是相思成灾了。 古人爱山，看了山，想说两句。这种情绪与今人并无不同。 那么，当我们看山时我们在看什么？ 还是从推己及人的角度说开去。我现在仍能随手画出家乡我们俗称“前山”的山脊的曲线，清晰地想起山坡上的松树林，山腰曾有一棵高大的山梨树，春天开满雪白的花。数不清多少次爬上山岗，看见草河弯里一座小村庄。河水在秋天的时候反映天空的蓝色。这些景象是刻在我记忆里了。 我16岁时来到城市，第一次和同学们爬上平顶山，在紫云亭听着响亮的风声俯瞰城市，希望变成一只飞鸟俯冲下去，看见渺小变成巨大。 还有现在，如开头所述。 如此古人们呢？我们可以说年轻的杜甫看到了未来，那个未来里定没有安史之乱这件事；辗转的苏轼或许发现了世间的万物中都有真理，只是人们要么视而不见，要么身在其中而不知…… 看山时，有人看到了人的渺小和伟大，因为山高人为峰。 看山时，有人看到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于是决定避世而居。 看山时，有人看到时间的浩瀚无穷，山、草木、人活在各自的时区。 我们在看山时会看到自己。当你凝视山峰时，山峰也在凝视你。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