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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墨香:征文展示】刘爱春作品 | 凤凰住着一位先生

 梅雨墨香 2022-02-28

西散原创主编手册——梅雨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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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我心中的凤凰”大型征文展示(106)


今年是沈从文先生120年诞辰,倏忽间先生离世也已有30多个年头了,心中笔下,不免欲留下一些关乎先生的文字。

如果将不同语种不同地域的世界文学放在一起品味比拟,有两个“人物”,其内里有着惊人的相似,那就是沈从文笔下的翠翠(《边城》)和丹麦作家安徒生的小美人鱼(《海的女儿》)。她们都是美得那么洁净那么澄澈那么纯粹,就像蔚然的大海与怡静的小溪,就像生之长之的地方。她们一定聪明美丽,一定也都是在一个未被世事熏染,在一个心事初生情窦初开的年纪,甚至就连那丝甜蜜的忧伤,也都美得那么相似。因此翠翠与小美人鱼,也都成了沈从文及安徒生笔下永恒的经典,不断被译成各种语言选进世界各国的课本。一位“世界童话之父”,一位“世界乡土文学之父”,成就了两位世界文学史上的巨匠。

相通与不同的是,他们一个书就了儿童世界的童话,一个写下了成熟世界的童话。就比如先生,凡事经他那么一说,景物经他那么一写,立时就会呈现出那独有的美妙与灵动。先生的笔清淡而净澈,然而他清淡净澈的文字,却又时时勾起你思想中的悸动,从而描绘出令你感动的惊艳与绚烂。

先生的文字,其功夫与成就均令人惊羡,这得益于故乡给予他的滋育,得益于早期在故乡的经历与长养。

先生生于1902年(清光绪二十八年)旧时代的凤凰城中。早先的凤凰也叫“镇筸”,用多年后先生自己的话说,是“一个好事人,若从二百年前某种较旧一点的地图上去寻找,一定可以在黔北、川东、湘西一处极偏僻的角隅上,发现了一个名为'镇筸’的小点”。而正是这个“名为镇筸的小点”,就成了文学巨匠沈从文先生出生的“血地”,成了他日后长成的“文学的故乡”。

文学不同于其他学类,自我领悟远远大于课堂师传,这也是文学专业课堂上往往培养不出作家的原因。相反,那些薄薄读过几年书寥寥识得几个字加上后来敏悟,或干脆从他行他业“转嫁”过来的文豪,却不乏其人。如莫言只有小学文化,鲁迅后来弃医从文。

先生也是如是情形,书读到十四岁差不多相当于“高小”文化,因为生计后来便去“从军”,到湘西保靖团谋了一个士兵的身份。就是读那薄薄的几年书,先生少年也是绝不同于那些循规蹈矩勤奋上进的学生。他不堪忍受课堂上那狭小的空间,他向往课堂之外山川溪流、青翠篁竹、鸟兽鱼虫的世界。为此他常常变换各种方法逃学,也没少受过业师的责罚。

但他的野玩又绝不是一般不上进孩子的野玩,如他们一样玩过去乐过去也就算了,而是一丝一点观察思悟熟渥于心,这都成了他自觉不自觉的学习,成了他独有的“课程”。关于这一点,从他日后的总结与文字中也得到了证明,如《我的创作和水的关系》及《我读一本小书的同时也读一本大书》。

换句话说,恰是幼小时节先生即已接通了其与故乡绝美山川风物、极富历史人文之间那条联通的线,或说为其最终的接通预先埋下了伏笔,做下了准备。而这,也是文学之士纷纷到凤凰来朝谒拜敬的重要原因。

我想,到凤凰来的游人大抵可分为三种。一种是专项来游玩揽胜的,纯粹为了她的山川秀美以及丰厚的历史人文;一种就是为了朝敬缅怀文学巨匠沈从文先生;还有一种最为极限的,是为了探秘和感悟先生背后那条与凤凰及“湘西世界”联通的或终不可获的隐秘丝线。先生是别于常人的,他原就有两条脐带,一条先天的接通母亲血脉,一条后天的接通造化自然。那个如小点一样的“镇筸”,就是先生后天脐带连接的地方。人头攒动中缕缕而来者,不乏冀望此情的。

说到先生生命与文字的长养,完全离不开他的故乡,离不开凤凰的山山水水以及凤凰的庭落宅院、故旧名人。比如她的山水风物:武陵山脉在湘西大地上连绵起伏雄奇翠秀,千条江河溪流在峰峦间曲折迂回清灵碧澈,有了这湘西大地上山山水水的搭配组合,有了这峰峦江溪的纵横交错,如何不是一篇文学巨章,不是一幅充满色彩的巨型画卷。而势处武陵山脉之末,也是凤凰古城所座落的南华山,又恰似这篇华章上的最末“豹尾”,或是舞动的武陵山脉鞭尾上绽裂的最艳的响鞭,清脆而传奇。那穿城而过自西向东流淌着的沱江,绿则满江如碧,青则又如一江翠玉,如何又不美如一条围系在南华山、围绕在凤凰城腰身上的彩色缎带。

先生不仅爱水,也爱山。乐山、乐水,仁、智之求俱臻上境。先生在江中船上写作思悟,也常于山上凝眺遐想。如其在一篇名为《动静》的文字中,即描绘了一幅极美的冬日山城雾色。那雾或将全个山城包裹,而登高向下眺望,雾放雾收,山顶、教堂隐现飘渺,又极似一幅神仙的境界。

山水美妙的湘西就有这么一个好处,重叠掩映之间,葱郁碧竹之间,一切就有了画的意蕴,有了文章曲折起伏的灵韵,“一切光景静美而略带忧郁,随意割切一段勾勒纸上就可成一绝好的宋人画本”(先生语)。不像我的平原家乡惟一片一马平川的开阔,一切都是平的。

溪江明澈,山深如迷,其间每每蕴秀藏奇。或于武陵山中忽然发现一处“桃花源”,或于峰峦间凸兀张家界,比比皆是,处处皆是。想来先生也必于晴日登高,于峰峦变幻的迷障之间登高望远,以寻得那份山高逾百丈、目纵三千里的放逐,寻得那份令人呼吸放纵的远阔。这些山川风物,无不给先生以滋养,给先生以成就。正所谓“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恰是先生不自觉间接通了与自然的灵脉,终得别开宗派,独擅乡土文学,成就文坛宗师地位。

家道中落,十五岁少年先生的脚步离开他熟悉的凤凰城,离开他亲切的沱江跳岩,沿着祖辈曾经走过的旧途走上了从军的道路,从而也走向了湘、川、黔,走出了湘西。此后五年,先生北上京都,毅然选择了弃武从文。之后复由北平而上海、青岛、昆明,走上了欲以文字改塑国家民族的道路。这也是先生由沈岳焕改名沈从文的立意。庆幸的是,先生的每一个脚步,可说是都得到了其所历山川认真的回响,特别是他所感悟、营造的“湘西世界”。而逾900万的文字,也是先生给予母地凤凰的巨大回报和反哺。

不过话说回来,山水风物虽美,人文历史虽重,然而以中国之大,普天下又有多少不可胜数的名山秀水,也不独美了凤凰一个。即如熙熙攘攘来凤凰的瞻慕者中,有多少不是为着先生的文字,为着先生?先生与南华山,有些像苏东坡与赤壁的关系。不同的是,苏东坡从未接受过赤壁的滋养,反而因极不熟悉,因一场误会,用一词(《念奴娇·赤壁怀古》)二赋(前、后《赤壁赋》)写活了一文一武两个赤壁。苏轼错了,可赤壁名了。因此散文家祝勇才有了那篇名为《没有苏东坡赤壁永远只是一块冰冷的石头》的文章。

文字的力量。地以人名,游人聚聚,瞻拜云集,于是凤凰城中位于中营街的先生故居,也就有了“南方文庙”之称。先生可谓在南华之上,又营造了一座属于文学属于文化的高峰。

然而说到先生的文学,就必须提到沅陵,提到位于沅陵尤家巷的芸庐。那是先生兄弟三人在沅陵城中建造的一处旧居,文人墨客南北挚友如梁思成、林徽因等文化名流没少到那里打搅。先生于芸庐也倾注了无限的深情,并因之称沅陵是他的“第二故乡”,那里留下了关于他的太多梦想与情感,印记与气息。

说实话,乍听凤凰城前依沱江仿建了“芸庐”,初始让我错愕非常。后来慢慢才知道,原来位于沅陵尤家巷旧有的芸庐竟在几年前拆毁,于是才又有了凤凰城外这处仿建的“芸庐”,样式规模也尽力忠于原来,以为瞻敬者转述先生先前的样子,即感动有加起来。芸庐不得矣,从数百里外沅陵尤家巷跨越时空地理,搬到凤凰城外的沱江岸边,也就有了令人接受的默认与坦然。

不惟芸庐,目前沱江边上的“雪晴集”亦与此呼应。“雪晴集”是一处民宿酒店,中间直接转译了许多先生文章文集名目,即如先生向世人转述解读了“湘西世界”的美妙与神奇,让人处处体悟先生的文化。

这就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同丹麦哥本哈根海边上的小美人鱼一样,先生笔下的翠翠也是塑了像的,在“茶峒边城”的“翠翠岛”。方圆几十亩的占地,翠翠手抚“黄狗”于中静立,有期盼有守候,有甜蜜也有忧伤。

翠翠塑在茶峒,缘于先生在《边城》中的设定,其开篇的背景交代,即已明定翠翠的故事发生在茶峒,发生在“茶峒边城”的“拉拉渡”船上。

忠实原著寄缅情怀本无可厚非,这没有错,但与乍闻“芸庐”搬迁相反,我却有着与之完全相悖的心灵期许,寄望或终有一天,终于在凤凰城外的沱江边上,也能一睹渡口拉拉船上“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长期受“自然长养教育”,“俨然如一只小兽”、“如山头黄麂”一样的翠翠。先生虽设定背景为“茶峒边城”,但在他笔意流转之间,又时时处处无不闪现着“凤凰城”的印象和影子。因为只有这里才是他出生的血地,才是他初始降生长养的如母亲一般的故乡。毕竟先生履历南北履历四方,最后他的脚步又回到了凤凰回到了故乡,这里才是瞻慕敬仰先生的地方。于是我们也才有了这一段文字的感慨——凤凰,住着一位先生。永远的,住着一位先生。


作者简介:刘爱春,中国民俗学会会员,河北省民俗文化协会会员,被授予“河北省才女星”称号。搜集整理民间故事60余万字,有中短篇小说和散文、诗歌等作品常见报刊和获奖。

西散原创主编:梅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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