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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医生打交道

 佩君的文艺营 2022-02-28
窗外华灯初上、车水马龙,数不清的灯光在街道缓缓流动,宛如随风舞动的丝带。想到车流是往家的方向移动,忍不住心里有些着急,抬眼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六点半已过。
领导意犹未尽还想说点什么,动了动嘴唇,最终传来的一声:唉— 这叹气声中有种隐藏的无奈,像是沉重生活之下的短暂交换。几分钟之前,他语重心长的说,年底事情忽然多起来,都是糟心事,大家要咬紧牙关,挺过去。2021年马上就要来了!
在座的各个人员面无表情,丝毫没有如临大敌般的咬牙切齿度过难关的急迫感。2020年的12月一开始,我就体会到这唉—的背后,带来的无奈。
因为感冒引发的咳嗽迟迟不见好,迁延数日之久,最后转变成肺炎。别怕,不是新冠肺炎,就是普通的支原体肺炎。这个病需要输液治疗。办了住院,我成为呼吸科83床的病人。
门诊接待我的是一位年轻的蒋医生。有多年轻呢?看完病之后,他迅速从我面前跑了出去,不知道要接待什么重症病人。我出了诊室,开始按他所说,去一楼抽血,整理单据的间隙,猛然发现,医保卡不见了。
这焦急的心态就像去考场考试,准考证不知道去哪了,明明刚才就在手上。包里的东西,全部摊开在凳子上,找了两遍,毫无踪影,难不成长翅膀飞走啦?我丢下包包,急忙跑去诊室,一看,果不其然,我的医保卡被蒋医生结算完之后,插在机器上。
从没想过,感冒还能引发肺炎,活了三十岁,第一次和这个病打交道。办好住院手续,首先要去找住院医生。年轻的王医生,长发圆脸戴眼镜的美女,看起来刚从医学院毕业没多久,态度亲切的好像她是你一个邻居姐姐。至于为什么断定她从医学院毕业不久,套用演员宁静的话,难道我这些年的经验都白干了?
用药三天,毫无起色,导致我对王医生的专业持怀疑态度,加上她又这么年轻。
有一天早晨她来查房,我委婉的对其表示治疗效果缓慢的不满,特别是咳嗽,简直一点好转迹象也无。听完之后,她态度越发好,郑重其事的表示,一会儿请我们主任来给你看一下,换个药试试。等待主任来的那会儿时间,我在病房莫名其妙的陷入焦躁,手里拿着一本书,却怎么都看不进去。半个小时的等待一眨眼就过去,一不做二不休,我又急匆匆跑去医生办公室。
王医生不在。
另一个圆胖高大身材的短发王医生在,我不是她的病人,但当下的那个时刻,不满的情绪需要释放。她问我有什么事?我重复病情特征及上午查房后的沟通结果。忍了忍,但话还是轻描淡写的冲出口:“治疗三天一点效果也没有,不行我想出院去其他权威呼吸科医院看看……”所在医院以治疗胸痛为权威,但呼吸科是每个三甲医院都会设立的科室,这么说的目的,不是为了找刺,而是以退为进,着急之下的无奈之举。目的想让医生脸上无光。毕竟,每个医生都不希望病人对其专业产生质疑。
王医生一脸凝重,无话应答。她不该承受我的情绪,很明显,我不是她的病人。见她不语,我识趣走了。走后不久,呼吸科的黄主任立即过来病房,用听诊器听了肺部,查看我一番,雷厉风行问长发王医生几个问题,立即显示出她的精明强干,利落果断。
我很欣赏她,一直提着的心转而沉了下来,找到一丝信赖。
跟同病房的病友阿姨聊天,大家纷纷坦白自己是如何患上肺炎。轮到我时,仔细想想,几年前跟丈夫小徐一起去哈尔滨跨年过元旦,之后去了长白山。北国冬天,美的恍如童话世界,哈尔滨距离俄罗斯很近,去松花江溜冰,品尝异域风情的美食,游玩莫斯科风情小镇,在白雪皑皑的雪地上打滚,看野鸭在冰河上嬉戏。

登山海拔1000多米的长白山,山顶飞雪漫天飘舞,“我从千里赶来,犹见江山如画,万里雪花纷扬,风光无限,如丹青水墨,倾泻流淌。”

东北户外很冷,零下二十七八度,杭州带过去的手套,戴上感觉犹如裸奔。当年大概是觉得年轻,抗冻,所以不觉得有什么。

兴许是因为那次远行之后,留下的病根。
自那之后,只要感冒,身体脆弱如纸,冷风严寒一到,哗啦啦立即缴械投降,没有丝毫犹豫。
后来得知,王医生给我挂了两天激素,再后来改成青霉素,同时要测试是否过敏。我好奇问她,为什么不用阿奇霉素或罗红霉素,她审定的说,给你用的比那两样的药效都要好,而且都是通用药,其他人也用这个,放心吧!
隔了两天,王医生来查房,另一个短发王医生也在,还有几个实习医生。照例,王医生预备询问用药之后的效果,这次我抢先她一步。
“王医生,之前抽血和拍片的结果是怎样的?这个咳嗽,还是挺密集……”

她拿出手机,开始给我看一系列的检查结果,说我对很多东西过敏,比如粉尘、鸡蛋清、蟹,你知道自己是过敏体质吗?我一惊,心里暗想,什么时候变成过敏体质了。王医生又表现出极好的态度说,“过敏体质一般要经过过敏原测定才知道,如果不对生活构成影响,不用理会。你的咳嗽也跟过敏有关,最近这些食物都不要吃了。”我点头。

但我仍有点捉摸不定,多了一句嘴“该不会咳嗽一个月,也让我在这里治疗一个月吧。”

旁边另一短发王医生为了驳回面子,立即没好气:“那不会的,而且给你用的药都是对症的,每个人体质不一样,病情表现症状也有差异,过敏本来就好的慢。”两位医生纷纷表达自己的观点,病房里的病友立即竖起耳朵侧起身,好像偷听别人谈话,又落落大方的自然。窥探是人的本能。病友们对医生用药一概不问,只管安心治病即可。

我跟她们不同,工作等着我做,孩子等着晚上我陪睡觉。要是不关注疗效和进程,优哉游哉在医院,还不得住上个两三周?
有一天蒋医生来病房,顺便看看我。他的态度与王医生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口头禅是“好不好?”每一句话后面都会加上这句好不好,温柔的要命。我特意观察他对病房其他大姐的问诊,也是如此。
听口音他是浙江人,浙江人讲普通话总有一股调调,感觉像唱歌,语气词特别多,转折词也多,“哎”这个字出现的频率极高,不读第四声,而是第二声。我私心想,这音调兴许与他们喜欢越剧有关联,不老是讲“吴侬软语”嘛,这个软的体现特别具体,“嘛”、“咯”类的字眼总是含混在一句话里。叫人不好拒绝。
北方人不一样,喜欢用祈使句“来,把这件衣服穿上!”、“别闹了!”“干嘛去?!两个人都讲祈使句,旁人经过,还以为你们怎么火气这么大,吵架这么厉害?!
王医生不在的那天,同一个组的蒋医生又来了。叫我做喉镜检查。在我看来,这完全没必要,肺部感染是下呼吸道,喉部在上呼吸道,有什么关联?但他坚持说,为了排查,喉部如果有疾病,也会有所影响。正踌躇不定,黄主任来了。我便向她咨询意见,她未置可否。我猜想,这是自己带出来的医生到底不一样,总不好当着病人的面,说不用检查。
第二天检查结果出来,如我所料,没有问题。
可来了医院,一切就由不得病人自己。
一连数天,雾化、输液、吃药三管齐下。出院三天后来复查,挂了呼吸科黄主任的专家号,她穿着白大褂,带着眼镜,头发挽起来,额角看出有丝丝缕缕的白发。
住院时,我短暂的见过她两次,都是王医生请她来的。主任级别的医生,特别忙。她例行问询之后,准备给我开处方药,又问,“家里还有什么药?粉色的那瓶已经喝完了,其他抗过敏的药孟鲁司特和氯雷他定还有“。“那么中成药给你开一点,吃完的那瓶,再开一瓶继续吃”……一边开药,一边冷不丁问我:“你觉得住院期间,你的主管医生王医生怎么样?”
我有点犹豫“王医生啊,态度特别好,人很亲切,但专业水平……”
“专业水平怎么了,让你哪里感觉不好?”她陷入疑虑。
“一开始治疗几天没什么效果,后来加了激素,我都不清楚什么时候加的……问问题,她倾向于找主任来,黄主任你一来,几个问题一问,我心里就安定下来,有一种信任。”黄主任开始娓娓道来,“王医生呢,是去年医科大学研究生毕业的,理论知识丰富,但临床实践还是缺乏。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之前已告诉她,对于病人来说,看中的是你的专业水平与业务技能。对病人态度好,也是必要,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核心还是要业务水平硬。”
我崇拜而赞许的看着她。
她用沙哑的声调开始讲起自己,“从前当医生医疗环境差,大冬天到处出差去省内各个地方参加培训,精进水平,从事医生二十多年,才有了今天,带了团队,一路走来很不容易。如今的医生,毕业之后,环境好很多。我小孩也是学医,现在在市一医院规陪。”
“市一医院很好呢,老牌医院,挺有实力。”我想起生小孩就选择在市一。
“想让孩子再读个博士,平台起点高一些,总归要好点……”我心里便更崇拜她了。
“那么,你觉得蒋医生怎么样?”她继续问我意见。
“蒋医在专业方面表现的比王医生好一些吧,实际情况怎么样我不知道啊,但表现出来的状态还是稳定一些,态度方面两位医生都很好”黄主任听完之后,认真的看我一眼,开口说,“你判断的很准确,确实是这样,蒋医生是我组里比较优秀的,专业水平也是最好的。”
“黄主任,你为什么要问我对两位医生的评价呢?”我将心里的疑问坦诚说出。
“其实从我组里医生负责病人出院之后,我都要调查的,一方面对他们严格要求,指出工作中的不足,才能进步,另一方面,当我老了,找我当年带出来的医生看病,总希望他们能将我的病看好吧?要做到问心无愧”我心里的崇拜中又夹杂一层敬重。想不到黄主任的想法如此深远,却又着眼于现实,这格局当真是女中豪杰。
门口还有病人在等,黄主任便结束了谈话,将处方药开好,嘱咐我记得拿药,早日康复。我向她道谢,祝她工作愉快。迈着轻快的若有所思的步伐,走出了医院大门。回去的路上,心里想所遇之事,所见之人,看上去似乎发生变化,其实深层内里一直没变,那便是最开始坚守的初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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