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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的一段时光，女儿对我说，妈妈，我想听你讲讲小时候的故事。沿着记忆的时光，停留在最惊心动魄的一个片段，我于是开口缓缓讲述，她听得津津有味。以后每晚都问，妈妈，你再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故事，好吗？那个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小山村，尽管它现在已变得和从前全然不同，一派陌生景象，甚至昔日记忆与现实关联不大。潜意识中这样的念头，会时不时一跃而起。像是一种情怀，会不由的想起作家章红回顾自己童年时，最深刻的印象是跟随母亲从南京城回到故乡，一路波折，辗转多次，终于艰辛抵达。一场漫长的回乡之旅，多年以后回顾，清晰鲜活。人一生可以抵达众多远方，远到千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其中有意义的是，莫过于带着自己的孩子，回到曾经的故乡，不管是回味，追忆，怀旧，还是凭吊，缅怀，思念。在同一片天空下，很多当年你以为难以逾越的坎，难以走出的路，不知不觉迈过，悄然无声跃出。再看身边的那群伙伴，早已各自奔天涯，再难相见。即便相见，恐怕相对无言，亦不如怀念。有一次在德清，老家亲戚来找父亲聊天。这个亲戚我小时候经常见，那时他还年轻，二十出头的年纪，个头不高，五官俊秀，声音特别，略带沙哑，每次来家里，亲切随和。很多年不见他，几乎已经忘了这个人。那天父亲对我说，等会你表叔可能过来吃饭，我心存疑惑的问，哪个表叔？父亲露出一脸“你真傻”的表情说，就是你七姑奶家的儿子。未见其人，先听其声，表叔颇有红楼梦中王熙凤的爽朗。还没有见到人，楼下已传来他的声音，与印象中一模一样。以至于恍惚之间，猛然回到乡村中的老房子，表叔春节来拜年，满面春风的跟家里人打招呼，沙哑洪亮的声音撞得四周墙壁来回折返，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母亲必会耳提面命的对我挤眉弄眼“叫人啊，快，叫表叔！”表叔毫不介意，面容泛着宽松的笑。心里有点忐忑，惴惴不安。大约在意的是，时光让人沧桑，有种不忍的残酷。这种情绪只在相熟的人面前才会显现，因为见过彼此最青春年少的俊美年华。如今，我手里牵着小孩，站在门口，言不由衷的笑着打招呼“表叔，还认识我吧？”他明显楞了下，大约在脑海中关联昔日印象。我也暗自吃惊，表叔矮了，浓密头发变成短平头，一身半旧衣裳看不清颜色，脚上套的鞋子灰扑扑，整个人被一股说不清的颓势用力碾压过，只剩干瘪的皮囊。我瞬间感到残忍的力量，忙搪塞说，表叔你和我爸慢慢聊，小孩要出去，我们先下去转转。身后传来表叔应答，声音如旧，笑容依然。我心绪难平，加快脚步离开。三岁多的小孩，有一点懂事，我想留住她的记忆痕迹。让她对我的故乡有些印象，今后对自己的人生有一点历史感。以史为镜。人终其一生，无法回避。故乡是其来源，它在彼此生命中重逢，链接两代人的幼年时光。只待风和日丽，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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