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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

 佩君的文艺营 2022-02-28

对美的追求大概从青春期开始苏醒,以至于整个青春时代都不太能接受自己。原因众多,大部分是外在的,比如皮肤不够白,身材不够高,面部骨骼太方,头发不够浓密等等。那时玩得比较好的玩伴是小云,她皮肤白,身材娇小,一头乌黑顺泽的头发一直让我心生羡慕。

初中时代,我们分到一个床铺。她每天早上起床,背对着我梳头发,从上往下,一遍遍重复,温柔舒缓,极其爱惜。梳完之后,用手腕上的黑皮筋扎一个低马尾。叠被,下床,去寝室门前的水龙头处,刷牙、洗脸,洗漱完毕的她,如同出水芙蓉般清新,像山野中一朵烂漫的邹菊。

青春期像是体内某种意识的觉醒,忍不住反复思量,“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她那样的头发?”有一次在家里梳头的时候,对着镜子出神。母亲进进出出从旁经过,避免不了数落几句:“不好好学习,照镜子有用吗?”母亲在生活中讲究朴实,衣服、面容干净整洁即可,无须过度在意。

家里的卫生,她日日清扫干净,东西归位有序。夏天的早上,天不亮出门做农活,等到太阳初升,回家做早饭。她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们勤恳付出,创造生活是生命的另一种格调之美,只不过领悟到这些,是自己当了母亲之后。

去年有一阵子,母亲回去老家照顾姥姥,姥姥那段时间身体不好,经常要去镇上打针,她走不动路,开车十分钟的路程,她硬是走一个多小时。一来一回,一个上午时间几乎没了。

母亲得知后,回去老家,骑着电动车,风雨无阻的带姥姥去镇上卫生院挂吊瓶。空余的时间,她去几十公里外的山里采茶叶,打电话跟我说,很多年不采了,速度不够快,能手采茶叶,都是两只手一起采,上下翻飞,片刻不停。

春夏交替之际,她去给亲戚插秧。有一天告诉我,在水田里碰到一条花蛇,蜷缩着身子,躲在秧苗里,幸亏手疾眼快,不然被咬住就麻烦了。我听完之后一阵后怕,劝她不要继续进行,她哪里肯听。

我电话里问姥姥,亲戚为什么要请母亲去?姥姥一五一十的说,永英(母亲)干活肯出力,同样的时间,她效率高,又快又好,比你姥爷还要好。这点我是认同的,儿时放学回到家,母亲通常在山岗上锄地,我远远看到她在辛勤的劳作,像是天地之间定格的剪影,心中既辛酸又感动。

从黄昏到月亮升起,旷野寂静,虫鸣四起。我做完作业,煮好饭,去地里喊母亲回来炒菜,她才会扛起锄头,沿着那条再熟悉不过小路,伴随着蚊子的敲锣打鼓的“嗡嗡”声,缓步回去。大部分时间花在田地,所以我们家吃晚饭,通常比别人晚,一般在夜里八点钟后。

干农活一开始并不顺利。母亲学犁田,掌握不住要领,被犁甩出去又爬起来,泥巴糊满全身,屡次失败。烈日当头,汗珠抖落,衣衫干了又湿。经常渴到嗓子冒烟,才停下来歇息一会儿。农忙若抓不住时机,往往要贻误耕种,耽搁收成,母亲担不起,但她仍全力扛起担子前行。

除了种田,还要顾及菜地。夏天的菜园子,我颇为青睐,总会收获欣喜。母亲种出来的番茄像是葡萄一样密集,黄瓜爬藤,遍地都是,短胖的身材,喜气洋洋,翠绿爽口,在枝枝蔓蔓的叶子里翻找,有时会担心是否有蛇出没,胆战心惊。

清晨或黄昏是最佳采摘时节,新鲜的瓜果、带着泥土气息,躺在竹篮里,提回厨房,不需要多精湛的厨艺,吃得心满意足、开开心心。年轻的母亲,略带骄傲的对邻居说,家里的孩子不挑吃穿,身体结实。在母亲心中,我们大概和植物一样,凭借生命原始力量,野蛮生长。

今年清明回去,打开老宅子里的门,院子里的水泥地缝,冒出密集野草,它们不甘被压抑,势破如竹。屋子空置许多年,即便无人居住,倒也没有霉变气味,只有无尽的沉默,像一口枯井,在时间的荒芜里,剩下干涸与停滞。

墙壁斑驳破旧,一股衰败气息肆意流淌,屋内堆放了许多暗黑色的桃树枝,一捆捆占据着沙发,桌椅,俨然新的主人。柴火是往年母亲回老家,趁着冬闲砍来。故乡地势高,草木茂盛,最不缺柴,更何况生活在村子里的老人,现在烧电,砍柴费力,老人划不来。

母亲和年轻时一样,仍然不惜力,闲不下来。我在空寂的屋子里走着,打量着一切,脚步声清脆,来来回回,响彻耳际,恍惚之间,回到时空里的曾经。

因为母女之间的固执,彼此有些日子没联系。夜晚临睡前在卫生间洗漱,对着镜子梳头,一瞬间出如今对容貌的变化,早已不再如年少时那么介意,相比外表,在意品行,更在意的是,在这广阔的人世间,我唯一的母亲。
作者佩君,居杭州,喜文字,好读书,
至今写五十多万字,85后职场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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