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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娟娟∶我的南窊情结

 砚城文苑 2022-03-01

有一个地方隐藏在我的记忆深处,总不思量却总难相忘。那是一个名曰“南窊”的小村子,离城十五里,却要爬一道长坡方可进村;不足百户的人家,由张、兰俩大姓组成,全村人似乎都是亲戚,相互间总有亲近的称呼。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村落,却是我童年的全部。然而,我并不是南窊村人氏,我是这村的外甥,南窊是我的姥娘家。


我的悠悠记忆,时时有着南窊村的镜头……

看 杏 园

南窊的村景并不是很美,街道不宽,也不整齐,还一会上梁、一会下坡。屋舍建筑没有什么规划,就地势盖房、圈(quàn)窑。按方位和坡度,人们把村子分为上街、下街、东头、西头。

然而,南窊的春天是很美的,美在满坡满村的杏花。上上下下千数枝杏树,让羞涩的南窊一改平日里的贫乏和直白,整个村子沉浸在诗情画意之中。

村民们无暇欣赏杏花的美,他们愿意从杏花的疏密程度判断今年杏的收成。因此,杏花繁密的春天,南窊村人的脸比杏花还美呢!

最令我倾心的还是仲夏时节满树满园、红的、黄的杏儿。好看是肯定的,好吃是最重要的。可惜我的姥娘家是半路回村(六二压),连半枝杏树也没有。幸运的是邻居家有一个很大的杏园,我便和邻家女孩梅梅一起去看杏园。杏树有高有低,杏儿有大有小,小的叫“羊粪蛋蛋”,大的叫“桃儿杏”,圆的普通,扁(音同“板”)的有名匠,叫“羊扁蛋”。桃儿杏精贵,我们一般不吃,等着卖好价。我们常吃的是树上掉下来的“羊粪蛋蛋”,因为熟透了,捡起来,用拇指和食指一捏,便裂成两半,杏核自动掉下,吃到嘴里“绵甜、绵甜”,纵然没有桃儿杏的水分,在那样的年月里,我也是很满足了。

我们常常躺在矮一点儿的杏树下,仰头看沉沉的压下来的一串串果实,幻想着哪一颗会随时落下来,有时也闭上眼嗅杏儿酸甜的味道,若一时半会儿没有杏儿掉下来,也可以伸手摘个一两颗。那时的我,自诩是城里人,把这种行为归在“浪漫”的行列,现在想想更多是因为嘴馋。不管什么原因吧,梅梅成了我在南窊的一个好伙伴,尽管她比我大几岁。

现在的梅梅已在城里做人工馒头的生意了,她家的杏园也不再是往日的杏园,市场上苹果一般大的“白水杏”让“羊粪蛋”登不上大雅之堂,杏园里也就盖起了大瓦房,也再没有扎着羊角辫自我陶醉的小姑娘了。而我,依然爱着那个不属于我的杏园、那份伸手摘果的兴奋,还有那个睁大眼睛听我“抒情”、看我“夸张”的梅梅……

藏 迷 迷(méi)

因着地势的高低,南窊的西头分为上街和下街。上街和下街由一条铺有青石板的斜坡小巷连通着。上街有一片较宽敞的地方,路旁还有几眼石窑,很小、很浅,供路人避雨。每到傍晚,这儿便成了乐园。那时没有电视,晚饭后大人们集中在这里聊天,小孩儿们就开始藏迷迷。有时,一些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也参与,人越多气氛越浓烈。一声“开中迷(méi)”,男男女女就叫呼着四下逃窜。

有时没等藏好,就被发现了;有时刚开跑,就因人多而被绊倒了,就又多了一些笑骂声,此起彼伏。用来照明的往往是几截断了的皮绳,火焰很高,“通通”地冒着黑烟,却不感觉呛,只是回家睡觉时,才在二舅的笑声中得知自己画了“五花脸”。再细一看,二舅的鼻头上也是黑星子,便拉了他去让姥娘看,姥娘狠狠地瞅他一眼,拉我去洗脸,我俩总是互相伸伸舌头,第二天晚上照去。

那时的二舅,也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后生,玩心很重,说是听了姥娘的话去叫我回家,往往是他背着我左藏右藏,耍完一遭又一遭,最后在姥娘一阵高过一阵的呼喊声中,恋恋而归。

也许是文化生活的进步吧,如今的夜晚家家户户、大大小小团座在电视机旁,歌星、笑星粉墨登场,而我的快乐却久远的留在了上街石窑旁二舅的背上。

放 牲 口

放牲口,是我真正与南窊村融为一体的一个生动情节。

十一二岁的时候,我长相文静而骨子里却很疯,假期去南窊村小住,便是放开身心疯狂的最佳时机。总是在暑假伊始,头天放假,第二天就有大舅或二舅来接我,整个假期我就定居在姥娘家,直到开学前一天,才回城。因为是夏天,又因为是北方,暑期能收割的庄稼就很少,于是,马、牛、驴、骡这些大牲口就闲了下来,大人们锄地,孩子们便到荒地、草坡放牲口。我也大胆地牵了姥娘家唯一的一匹黑马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起初,姥娘不放心,怕马踢我,又怕我骑马,哪知那匹黑马对我格外亲,我又许诺只牵不骑,姥娘才让我牵马出门。

我哪里能遵守诺言,一到村口的坝梁,便急不可耐的想骑上马背,因个子太矮,双手刚够上马背,跳不上去,但聪明的我马上就解决了这个问题,我把马牵到一个土堆旁,站到土堆上,先爬上马背再挑腿稳稳地就骑了上去。不出几天,就能熟练的上下马背了。

大家有说有笑、浩浩荡荡走进沟里,在离庄户地远一点的荒地里,把牲口栓下(就是钉个桩子拴住它,缰绳长一些,让它吃附近的草),然后大家就去割草了,这草是要驮回去晚上喂牲口的。

我没有这项任务,姥娘不让我割草,怕镰刀割手,我的任务就是栓下牲口后写作业,也帮大家看牲口。

那是多么浪漫的时光啊,我躺在铺了姥娘预备下的毛布袋的草地上,翘起二郎腿,仰视着瓦蓝的天空中飘过的朵朵白云,把那白云想成各种人物、动物,甚至是一段故事,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山歌,享受着大自然无尽的恩宠。作业也是要写几页的,就是这几页作业,也让那些割草归来的同伴对我刮目相看,我更是觉得飘飘然。

有时草割得顺利,同伴们回来得早,便在附近拢了柴烧山药或烧豌豆。豆子快熟,听到噼噼啪啪的声音,便用木棍从火堆里往外刨,边刨便念叨“红脸脸,迸裂裂”,急了,就用手去抢,火烧火燎的吃到嘴里,比在大街上买的香多了。山药通常烧不熟,因为我们太性急,又不会管火,但他们说,捏一捏就软了,可我总是捏不软,村东头那个被人们叫做“傻军军”的,总是把他拣出来的较熟的山药让给我,还说“熟得很了”。吃了半生的山药,又在回家的路上喝了冰凉的泉水,一进家门我就吐了,姥娘说,“生山药不能吃”,我说,“军军说很熟了”,姥娘总是笑,“唉,傻军军也能骗了你”。但我总觉得他不是在骗我,因为他拿着我换给他的更硬的山药吃得香着呢!

一次意外的惊险,断送了我的放牲口生涯。放完牲口回家的路上,我们一般走得很急,马儿们也归心似箭。骑在马背上,一夹腿,它们就跑起来了,我们像武侠片中的山贼,所过之处,踢起一片黄尘。就在得意之时,前面出现了陡坡,我想下,而马的速度不允许下了,但身子已经倾斜,于是,我从马背上结结实实摔了下来。也是急中生智,我蜷住身子滚到一旁的浅水沟里,避免了被后面飞奔的牲口踩住的厄运,伙伴们喝住马群,下来看我,我却已麻利的站了起来,挺了挺胸,继续骑上马飞奔回家。

其实,那些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的伙伴们,哪里知道我当时的心情,为了面子,我英雄了一回,一进家门就放声大哭,姥娘和舅舅们好不容易才问出原委。至此,他们再也不让我去放牲口了。历时十五天的放马生涯,成为今生的一个绝唱。

虽然短暂,但这段生活成了我人生经历中一项有力的资本,有谁会相信,我一个识文断字的女子,竟会是如此的英勇。

我不怕衰老,我只想怀旧,那一匹黑马,那一片草地,那给我遐想的片片白云,那个给我山药的“傻军军”,今日的你们,依旧善良,依旧纯洁吗?

我想,我怕是再也享受不到那蓝天、白云、碧草、清风的浪漫了……

灯 盏 盏

正月二十五点灯盏盏,县城的人们不很重视。小时的我,因为爸爸常出门演出,妈妈便常常带我住在姥娘家,每年点灯盏盏的日子,我总在南窊村。村里的人很重视这个节,姥娘也很重视,因为有我。

灯盏盏是用软米面做的,软和劲道,捏成灯的模样,还有人的模样,但无论哪种,都要穿一根灯芯,滴了油,天黑以后便点上。这些灯盏,有的放在院子里或是家里窗台上的“猫道”口,专门让人偷去。还有一盏放在水缸里,米面瓮子上也要放,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却总是记得,黑坐在窗边忐忑的等人来偷灯盏,也记得二舅偷回来的别人家的灯盏,吃起来是那么香。

有一年,姥娘在二十五忘记了蒸糕,便背着我走家串户,要了五六个灯盏,姥娘的背是那般的宽厚结实,我总是惬意的趴在上面,还不时晃地动着小腿,念着姥娘教会的儿歌。那时的姥娘背着我,向村里的人要过灯盏盏、要过杏儿、要过海娜花,走到哪儿,遇到的都是淳朴、善良和热情。

那些曾经给我灯盏的“姥娘”们,如今都已是七、八十岁了,因姥娘家的搬迁,很多年了,我没有去过南窊,再也没有见过她们真诚的脸。然而,即便是那一盏小小的灯糕,今生今世,我又如何去回报呢!

拜 大 年

小时的我,是南窊的常客。即便是过年,也喜欢在姥娘家。七八岁的时候,连续两三年在南窊过大年。

喜欢在村里过年,不仅因为在一起玩的孩子们多,更有吸引力的是,村里有拜大年的习惯。

大年初一,四五点便起床,背个小书包,三五成群地吆喝着,到各家去拜年,一路“黑灯瞎火”,却拦不住叽叽喳喳、打打闹闹。到了一户人家,谁也不先进门,互相推搡着便把平日里最胆小的一个推进门去了,这孩子满脸通红,其它人都捂着嘴窃笑。拜完一家,这家的孩子也就相跟上了,队伍逐渐扩大。年是新的,衣服是新的,心情更是新的。

说是拜年,其实没有拜的环节,也不说多少话,只是在天亮时收集到了满满一书包瓜子、大豆、黑枣、糖块之类,跳跃着回家了。回家时,总会有几张变成“花猫”的脸。那是因为躲狗或者躲“麻雷”,却偏偏躲到“旺火”上而烧了新衣、新鞋的孩子的脸。弟弟就遇到了这样的事,鞭炮把新衣的口袋炸破了,不能装糖,气的抹了大花脸回来,趴在炕上久久不肯起来。第二年,妈妈就不让他在南窊过年了,只能恨恨地看着我在腊月二十几跟着二舅“上南窊”的喜不自胜的脸。其实,除了拜年的收获,我享受的更多是那份感觉,那一种优越。我总是得到比别人多的糖果,甚至有夹了枣的花馍馍,村里的小伙伴也从不见怪,在他们的心中,我该是比他们多的,因为,我是南窊的外甥!

很多年了,南窊渐渐远离了我的生活,然而,我却时常牵挂着南窊,牵挂着南窊的人。每一次偶遇村里的人,我都会很兴奋,我把他们的故事详细地讲给丈夫、女儿,友人,我想让他们留在我的生活里,我想和他们分享我对过去那些快乐生活的怀恋,我想表达我的纤纤感恩之心……

清晰地记着:村里的大街小巷,井台坝梁;西涧沟的泉水,前梁的沙枣树;牛犋院烧的山药,东沟里偷的豌豆角角。那些没有血缘关系的三姥娘、四姥娘、有福姥娘,那些个扎着羊角辫、脸蛋红彤彤的荣荣、引弟子、福荣子、银莲子、福鹅姨姨,还有那大不了几岁却是长辈的舅舅们……

请别笑我的拉拉扯扯吧,关于南窊,想说的实在太多了。文就至此吧,那些挚爱的、南窊的人们,会看到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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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闫娟娟

《砚城文苑》第41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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