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影子里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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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是物体遮挡光线传播产生的一种光学现象。明代的扬州，“影”字也被文人墨客用来命名私家园林。而这扬州名园之一的“影园”，随后又悄然湮灭在了波诡云谲的历史长河里。

“影园遗址”位于扬州荷花池公园内，这园子的不凡身世和独特神韵都可以从影子里感受到。我家距离影园遗址步行也就十来分钟，早就走过好多遍，但前几日又专门在潇潇春雨中去了一趟。对一些扑朔迷离的东西抱有好奇心，这也算是一种执着吧。

▲ 晨雾里的影园遗址公园

约在明代万历末年到天启初年，安徽籍盐商出生的文人官员（明末进士、文学家画家、兵部主事）郑元勋为奉养母亲，聘请国内造园名家计成来扬州造园，选址于城外西南隅荷花池的北湖，二道河东岸的中长屿上（现荷花池公园内）。他用画家的审美规划这一方水土，以林木花草、亭台斋阁点缀，并屡建屡改，不厌其烦地追求诗意栖居的理想。

崇祯五年（1632年）好友大书画家董其昌到扬州，董其昌看到基本落成的园子“前后夹水，隔水蜀冈蜿蜒起伏，尽作山势，柳荷千顷，萑苇生之”。园内的亭台斋阁均居于绿树、碧波和远山近影之间，建筑物与自然环境相得益彰，恍若仙境。随即挥毫题下“影园”的匾额，取园中柳影、水影、山影相映成趣之意。

▲ 影园平面图（来自网络）

▲ 影园遗址公园景色

影园建成于明崇祯七年（1634年），但至康熙中期已荒圮（音：pǐ ），原因就是明末清初的战乱。其间，郑元勋挺身拯救风雨飘摇的南明政权和受苦受难的扬州人民，却阴差阳错地被误作奸细处决，冤死扬州城下，年仅42岁。尽管史可法日后为郑元勋平反昭雪，但郑氏门庭和他钟爱的影园却从此衰落，五六十年后就湮灭无存。

正所谓好花不常开，好人不常在。扬州人只要聊起影园，论及郑元勋的人生悲剧都为之唏嘘不已。

▲ 雨中影园遗址公园景色

扬州自古人杰地灵，郑元勋可为一例。园主人郑元勋是一位善文能画的才子官员，现在可叫做复合型人才，他还是一位道德高尚的孝子和一位忠勇的城市守卫者。我们尚不清楚郑元勋的相貌，但在我们心中他高大魁伟令人敬慕。

▲ 通往影园的汉白玉拱桥

我们尚能凭借园主人郑元勋的《影园自记》和清代学者李斗的《扬州画舫录》等史料找到遗址并还原最初的布局。在名园的影子里穿行，真的有万千感慨。

▲ 影园周边景色

2003年，扬州市在原地建设影园遗址公园。并且大胆依照原有亭台斋阁的俯视投影，采用了铺装及新垣残壁的手法。现在我们穿行其间可以看到玉勾草堂、淡烟疏雨、孤芦中以及一字斋和媚幽阁、读书藏书处、草亭等建筑的石质柱础、青砖墙体包括砖石台阶和地面等。

人们可从投影去想象实体，由局部而推断全貌，遥想当年的建筑风貌。四周配以翠竹红梅等四时花木，独辟蹊径地再现了影园当年的神韵。遗址之南侧，设一方形半卧式石碑，上刻郑元勋《影园自记》手迹，全文洋洋洒洒2000余字。

我们其实一直就活在历史长长影子里的。自古“扬州以园亭胜”，明清时期扬州盐商富甲天下，他们纷纷建造园林，以实现寄情山水的人居理想。私家园林最盛时达200多处，后因战乱或荒废，或焚毁，或拆卖，扬州园林盛极而衰。

我们熟悉的个园、何园等为数不多的园子皆属在战争与动乱中躲过一劫的。而影园，则是全然灰飞烟灭找不到一砖一瓦的案例。这有点让我们很难接受，但又不知去向谁诘问：为什么会有动乱、兵燹和自相残杀？幻想着那时所有文明成果都能一一完好保留下来，碧云千灯之下的扬州又将有多少紫阁丹楼令人沉迷其中？

▲ 烟花三月里的影园遗址

法国作家雨果认为：“历史是过去传到将来的回声，是将来对过去的反映”。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我打着伞独继续在影子里穿行。柳树正在悄悄萌芽，姹紫嫣红的春梅绽放在遗址的小路边。那些砖石都被雨水濯洗得纤尘不染，周遭没有游人，偶尔变换角度就能瞥见自己的影子。倏然间就想到一个问题：郑元勋和他的影园过去几百年了，建城2500多年的扬州总是处于盛衰转换中。

近四十多年来，扬州从凋敝落后的苏北小城变身为交通发达，经济繁荣，风光秀美，美食遍地，适宜人居的好地方。此间，扬州又经历了一轮盛世造园的热潮，城市内除了大型综合公园，增添了300多座社区公园和口袋公园，市民们无论是走路、骑行还是开车，10分钟内都可以抵达一座公园；而近15年来民间投资建设的私家园林也已达50座之多，真正成了一个令人羡慕的园林之城。其实历史的影子一点也不虚幻，再次以无可争辩的事实告诉我们：改革开放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历史机遇，当紧紧把握并无比珍惜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