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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亮│他们的爱情

 有温暖的文字 2022-03-03

他们的爱情

文│雨亮

父母那个年代的人是羞于说爱情这两个字的。他们对爱情的理解似乎很简单,很单纯,没有大庭广众前的卿卿我我,没有海誓山盟,也没有缠绵悱恻。他们的爱情点滴在生活的日常琐碎和举手投足间,甚至于默默无言中,消融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日子里……
 
他们的爱情始终是淡淡的、甜甜的,没有当下年轻人的炽热浓厚、轰轰烈烈,但也没有因为岁月的残蚀、年代的沉淀变的索然无味。


在公园、街巷,常常看到这样一幅画面,一对老年夫妇,一前一后,默默前行,前者是夫,背着手不紧不慢,后面是妇,亦步亦趋、紧紧相随。夫似乎能听到她的脚步声,五步之内便要停住,回眸张望,等着身后的老妇,眼里充满温情。

长长的环湖小径,他们极少说话,默默地走,默默地等,等候又一个相守。就像年轻时,她每天做好晚饭,等待晚归的他一样。有时,因为工作忙他午夜回家,她没有过多抱怨,倚在长椅浅睡,是他唤醒了她的美梦。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如今,暮年的他们,对于爱情,仍是从前的淡然,不温不火,其实,这样的爱情却能够长长久久、亘古不变、长相厮守。就像一汪清泉,镜面无波无浪,却永远不会干涸、不会枯萎。

他们相濡以沫,相依相伴,无怨无悔。我在想,年轻时的他们一定也是这样,一前一后,夫唱妇随。人生漫长,相伴终老是多么凄美、令人感动的爱情啊!这应该是爱情的最高境界了。
 

我想起老家这样一对老夫老妻。

某个午后,我正在午睡,听到后院有人推开屋门,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老姨一副和善的面容探进来,呦,我娃回来了!那天正好是周末,我回老家。老姨又说,你老叔来过没有,饭做好了,等他回来呢,寻不见人么!原来,老姨是来找老叔的。
同样的一幕,某天晌午,老叔悄无声息地走进我家,他先是看了我家新建的楼房,站在院子中央向屋里打量,我赶紧跑出来迎向老叔。我和老叔在院子里闲聊了很久,末了,他不经意地问道,你老姨来过没有。原来,他是来寻老妻的。
 
寻老妻,却绕了这么大的弯子。想起老叔,性情温和宽厚,为人朴实善良,他不会将爱情这两个字挂在嘴边,但他一定把她记在心里。而老姨,直言快语,却不擅长表达感情,但她,一定把他放在心底最重要的位置了。

这样的情形遇到过很多次,有时,老叔会在巷子里转悠,不声不响,不用问,是在寻老姨呢!但他从不声张,只是用眼神搜寻。有时也会看到老姨,急急火火,走到村东头的麻将场,又去村口的小卖部。

最后的结果是,老叔走在前面,老姨跟在身后,树上的一对鸟雀鸣叫着飞起来,他们几乎同时抬起头,眺望那对飞翔的鸟雀,然后目光收回来,老叔回过头,说着,走快点!老姨紧赶两步。你会看到,当他们走到自家门前时,他们在一起了,老姨拍了拍老叔后背上蹭的土,说,等会儿给你把褂子洗了。
老叔换上新褂子,坐在屋檐下喝茶,老姨站在水管跟前洗老叔脱下来的脏衣服。清风徐徐,树影婆娑,阳光斑驳,你听,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嗑呢!从村里的事说到家事,没有情话,都是些细碎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但所有的爱情不就是这些琐碎的日常缀连起来的吗?


他们住老村西头,几间土屋,一个阔亮的院子,院子西头种着一垄垄新鲜油绿的蔬菜。我去他们家,老叔正拾掇菜地,老姨在灶屋里做饭。青烟袅袅,随风飘散,烟雾环绕在老叔身边,有些呛鼻,但老叔只闻到饭香,干得更加起劲。不知是饭菜的味道,还是爱情的魔力?要我说,都有。
他们和两个儿子早就分了家,大儿子赡养老娘,二儿子赡养老爹,生病、住院、百年之后的丧葬事宜也是这样分派。但他们从来不去麻烦儿女们,他们也从来没有分开过。

怎么可能分开呢?晚年的他们,习惯了清晨迎着朝阳走进农田,你挑水来我耕田,晚上伴着夕阳而归,锅碗瓢盆交响曲,乡间小路刻下了他们大大小小的足记,田间土地流淌着他们勤劳的汗水。平淡的日子,平凡的爱情,历久弥新,像一首淡淡的诗篇,越嚼越有味。
然而,人总有老去的时候。初冬,接到大儿子报丧电话,老姨去世。在另一间屋子里,老叔因为照顾老姨也病倒了,他躺在暖烘烘的土炕上,不省人事。我趴在老叔耳边高声叫着老叔,老叔的眼睛微微动了动,却不曾睁开,他依然昏昏沉睡。
 
院子里灯火通明、人声嘈杂、哀乐阵阵,亲朋穿孝服、戴白布,凄凄哀哀,悲伤写在脸上。老叔虽然昏迷不醒,泯泯之中,他一定知道老姨已经去了黄泉路。在儿女们将老姨下葬后的第三天,还未过头七,老叔也撒手人寰,随她而去。

生死与共、相伴终老,老叔老姨的故事成为乡村流传最广的一段佳话,至今有人提起。生前平淡无味的爱情,却不知道这样的爱情经过岁月的磨砺,朗月清风,醇美如酒,炽热如火,平淡中饱含浓情蜜意,天荒地老,撼天动地,这才是人间爱情的终极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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