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魅力诗人》护生篇 002期

上榜诗人无排名：段启章、胡瑶、方世开、相由心生、迦南、其然、李威

 羊    群

        文／段启章

在大河的两岸，在

起伏连绵的山坡上 

在每一片有草和树叶的地方

一群又一群羊

沿着鞭子的方向游走、啃食、繁衍

灰白的颜色，木然的脸

它们的眼睛只盯着草、树叶、鞭子和头羊的身影

只有刀子捅进身体的瞬间

他们才会发出平生第一次痛苦、愤怒的叫声

但它们也许到死都不会明白

牧羊人的身后一直是举着屠刀的屠夫

屠夫的后面一直是大块朵颐赞美着生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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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握刀俎的手在颤抖

　　文／胡瑶

 

一条比目鱼，来自远古

扁平身体承载宇宙

鳞光莹莹。原始森林活化石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路人无从得知

 

离开海洋，阵发性抽搐

七秒钟记忆，是史前的迟滞

天空是一个巨大火炉

水汽蒸腾。腹背不断皴裂

万物濒临终结时刻

 

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手中紧握寒气逼人的刀俎

“比目鱼清肝明目滋阴养血”

欲杀之而后快，人人得而诛之

水资源枯竭，比目鱼之命将休矣

 

一位紫裙子小姑娘雀跃集市上

她发梢飘逸灵动美丽蝴蝶结

可人儿走到比目鱼前，奶声奶气说：

“它哭了，一定有伤心的故事……”

人群紧握刀俎的手在颤抖

奔腾啷当声后，街市恢复长久静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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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一条毒蛇对峙

　　文／方世开

世界真小，让两个不相干的物种

狭路相逢。我屛住呼吸，捏紧了手心的汗

你扬起头，吐着信子，发出“咝咝”的声音

我们用不同的方式，表达相同的恐惧

在我眼中，你是毒蛇

在你心里，我一定是猛兽

曲解和歧义，让我们遭遇如此尴尬

我试着后退几步。你低下头，倏然而去

大地足够辽阔，容得下你的毒，和我的狠

我们共同生活的世界

有足够的空间，彼此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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蟋蟀

　　文／方世开

蟋蟀，亲爱的兄弟

在人类集体失声的夜晚

你又开始大声呼号

我知道，你心里有太多的苦

也知道你胸中深藏爱恋

只是，你的这些秘密

人类未必懂得，虽然他们

也有你的伤和痛，苦与愁

只是他们不敢像你这样

直接亮出爱恨情仇

今夜，让我这个哭过长夜的人

陪你失眠，与你一起

数落我们深深爱着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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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

　　文／相由心生

 

蚂蚁在半枯的树上按了家

无聊的日子看蚂蚁上树

人类在忙

蚂蚁更忙

共同享用着一个地球、一个太阳、一个月亮

它们是否也有皇帝

是否也有军队、警察、监狱、医院

不知谁来地球更早

伙伴突然拿来一瓶热水

他说他要拯救这棵枯树

水不留情浇在树上

树空了

怅然站在树下

是蚂蚁毁了树

还是树早木枯了

我突地看到

南京1937

焚尸炉中的犹太人

电影1942

三年自然灾害

1976唐山

汶川、玉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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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牛

　　文／迦南

 

它被拴在木槽边很久了，有时抬起头

盯着一片雪花落在鼻子上、再即刻消失

它记不清从何时开始站在这里，从第一场雪开始

还是生下来就注定被拴在这里。它闻着草料味

听着麻雀叫。天要黑下来的时候，它还能看到

土墙上一张发白的诡异的脸。整个冬天

它就这样沉默着度过。偶尔，它也朝远方看

但是，它真的看不了多远。村庄之外，天空之外

除了一头接一头负重的老牛，它什么也看不到

它知道，它看到的，也不过是自己的幻影

不过是自己短暂而劳苦的一生的缩写。那些老牛

也曾幼小，也曾年轻，也曾孔武有力，也曾

对着世界高声长鸣。如今，它老了

它被拴在木槽很久了，木槽空了很久了

它的腿软了很久了，嘴唇凉了很久了

接下来的大雪，不知会成为它的裹尸布

还是会成为它润喉的最后一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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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日

　　文／其然

 

今天，其实是一个死亡的节日

那么多把拖着寒气的利刃

打着拱，只为农历上一个虚拟的王冠

贡献牺牲，在节气中

冒着热气的，肯定是一腔腔拥挤的热血

灵魂，已留在了大山或者草原

进城的只是一具具躯壳

大量的羊群，在菜市场

迎着高涨的火苗狂欢，在餐桌上

凭着＂特添＂的贵宾身份挤进菜谱

生和死，仅仅需要一声吆喝或一个眼神

我们那个年代，杀羊只需要放放血

而现在，在脚弯处通一个孔

让高处的血，流进餐桌

伤疼，从无知、无畏到无痛

如生生不息的群山，躺在一片殷情之中

白与黑，阴与阳，前生与来世

在一口锅中搅拌，混顿的世界

野蛮与文明，从同一条平交的桥面

出发

雪地上，已留过太多的眼泪

这一夜特别的漫长，光阴

从此，开始收拢了它蓬松的身体

是进入到下一次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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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羊

　　文／李威

 

那辆开往屠场的车上的小羊

那么安静——没有绳子，没有青草

没有父母的扶持，像天边一朵云

要落下来，要落就落尽

落在我们头发、胸襟、袖口，和双手

让双手呈现只在餐前，和饭后

洗涤之后才有的洁净

我们赞美这洁净，像赞美一朵云

因我们一句赞美，一朵云，那么小的

一朵云，愿意再生一次，再落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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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组稿：主编 李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