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懂的《一步之遥》——对马走日（姜文）之梦境的深度解析（含剧透，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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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周烁方

亮灯。

字幕。

“看懂了吗？”

“没懂！”

“我也没懂！！”

《一步之遥》是一部难懂的影片。如果没有影片的名字会更难懂。但对我来说，常年专注内心世界的探索，和梦境打交道，走在无意识的海岸线上，使我更熟悉这种叙事方式，这种没有逻辑的逻辑体系。

把《一步之遥》看做一个梦，去听它，去感受它，经历它，你就离它更近。如果你思考它、分析它，用因果逻辑框定它，它就变得难以捉摸，甚至毫无意义。

所以现在我们把它看做一个梦，对它进行梦的工作。

梦境的主题

梦是有主题的，但这个主题并非某种明确的意义提炼，主题是梦的一个核心，情节的发展围绕着它，时而偏离它又回到它。《一步之遥》这个梦的核心是什么？是一个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

再具体一点，是一个男人和爱他的女人之间的关系。

再具体一点，是一个男人面对女人的爱时，产生的反应、行动、和后果。

所以名字是重要的。没有这个名字，影片的主题就在无意识中浮浮沉沉，若隐若现。有了这个名字，才能提醒人们想起来。哦，一步之遥。

这“一步之遥”，说的是爱情，说的是人心。说的是一个人和自己的真实情感之间“近到不能再近，远到不能再远”的莫名距离。把握了主题，再去看影片中的细节，就会有一种“噢。好像有点懂了”的感觉。

情绪基调

梦是有情绪基调的。情绪基调就像一种氛围，一种底色，贯穿于梦境的始终。感受到影片的情绪基调，就是在情感层面和影片建立了连接，就不至于迷失在自圆其说的逻辑游戏中。 《一步之遥》的情绪基调，是急促，是躁狂，是表面的欣快与热闹，是背后若有若无、仿佛来不及呼吸一口空气的悲伤。

影片中充斥着大量的表演和作秀，无论在哪里，总有许多观众。花域大选有观众，《枪毙马走日》有观众，马大帅的一举一动全世界都是观众。而姜文本人也化作观众的一员，贼一般躲在观众席中，看着那出残酷的剧，在人群中激起笑声。

在观众面前，所有的表现和情感都是面具化的，并非出自真心，而是为了“给人看”。热闹的秀，掩盖了背后难以面对的不安和悲恐。所以悲伤是若有若无的，仿佛整个空间被面具塞满了，没有空间，没有余地。悲伤是那么真实，却没有一个地方能够展现出来。

无法达成的愿望

梦是有愿望。每一个未达成的愿望，在心中开启一个轮回。轮回中，无数次的重复、失败、再重复，只为了一种可能性，使得那个愿望能够最终的得到满足。弗洛伊德说梦是愿望的满足，我反过来说，梦是源于愿望的不满足，源于轮回式的尝试，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场景、不同的人身上，尝试着达到同一个愿望。

影片中的这个愿望是什么呢？情节发展却又重复追逐的是什么呢？是一个人面对自己的真心，面对爱，或者面对自己其实已经丧失了爱的能力的事实。

故事开始于完颜英对马走日的真心，

发展于完颜英死后马走日的被囚，

转折于武六对马走日的爱情，

结束于武六最后一步没能赶上马走日的坠落。

在姜文为自己和大家编织的这个梦中，那个最核心的，最初的愿望便是爱，是真心，是面对爱与真心的能力。可是最后还是失败了，马走日再一次的逃走了。

第一次他逃进了鸦片的美好幻觉中，

第二次他逃进了自我谴责的牢狱中，

第三次他逃入了生命的终结，企图彻底回避一切之中。

这就是愿望，与试图达成愿望的重复。

梦中的每个人都是自己

最后，也是对梦进行工作的最重要原则：

梦中的每个人都是自己。梦是自己的梦，梦里的自己是自己，梦里的他人也是自己。梦里的女人是女性的自己，梦里的坏人是无法接受的自己。梦里打压自己的，是权威性的自己。梦里囚禁自己的，是惩罚性的自己。

所以马走日遇到的每一个人，也都是他自己的不同面。

完颜英和武六，是女性的部分，是真实的，直接的，却是永远无法得到回应的。

武大帅和齐赛男，是成熟、事故、社会化的部分，不相信感情，不在意真心，在社会交往中如鱼得水，只相信物质和利益、而爱的能力被社会和物质所阉割。一面特别健全，一面如同残疾。

监狱和军队，是惩罚性的部分。因为他的不回应，因为他的逃避，完颜英死了。

是马走日杀死了完颜英。

这就是马走日内心的真相。所以他被抓了，被禁锢了。那抓他的，是他内心的道德感。那关他的，是他的内疚与逃避。

所以就有了“王天王”不断地演出着马走日杀害完颜英的荒诞剧，“王天王”是马走日本人的替身，在他“杀死”完颜英之后，他一面禁锢自己来逃避这个事实。一面又不断地在心中反刍着难以消化的真相。所以马走日变成了观众，一遍遍地看着王天王残酷而荒诞的表演，他通过隔离与逃避，成为了自己内心世界的旁观者。他不断地旁观，承受着痛苦，甚至开始恨那个演戏的人，认为都是他的错。直到有一天，他“亲自”走上了舞台，再一次重演当时的状况，真正地以主人公的身份面对当时完颜英死去的痛苦。从那之后，他才得以走出那一重轮回。而真正走进和武六相关的，下一重的轮回。

这些都是马走日心里的不同部分，不同侧面。项飞田也是、钩子姐也是，晚清、民国、法国、日本、英国这些全部都是。而马走日自己，则作为核心的部分，迷失在自己的心灵中中，找不到未来的去向，无法面对自己的真心。直到最后，他还会说：

“替我去看看吧。”

可是我知道，没有人能替他看。

自己的人生自己面对，才能跨过那《一步之遥》的距离，和真实的自己站在一起，不留遗憾和悔恨。

附：影片中有许多对历史和政治的影射，不在本文的讨论范围内。在我看来，这只是在无意识地借助政治与历史的背景来阐述自己的个人心理发展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