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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作家】罗玉红:拾馒头

 中州作家文刊 2022-03-03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907】  

拾馒头

河南新野      罗玉红

拾馒头对今天的年轻人来说,是不可思议的。除了乞丐以外,没有人去拾馒头的。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理解的,概莫能外,而且有人还觉得,就是乞丐也不愿意去捡馒头的。听说,现在的乞丐都在用收款码乞讨了。这样说来,这对现代的中学生来说,更是不可想象的。
 
然而,我却是个例外。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期,中国大多数地区的老百姓都已解决了温饱问题,我所在的豫南地区也是如此。
 
我的初中生活是在旧城县上河镇乡中度过的。那时,我的家庭相对比较的富裕,上学的一切费用没有什么困难。我的父亲是一个勤劳能干的庄稼人。他在十几岁时,就开始担负起家庭的重担了。在我小的时候,听父亲说的一些事情时,简直不敢想象,那时真的把父亲当做英雄来崇拜的。
 
父亲说,自己和同村的几个人一起,拉着板车(当时农村盛行的两轮平板车),去平顶山拉煤;骑着自行车和大家一起去襄樊换大米;挑着豆腐担子走村串乡……每次听到父亲有滋有味讲故事,年幼的我不免生出几分感慨与向往来。
 

由于父亲的勤劳能干、母亲的精明持家,在那个年代,我家的日子过的不错。家中盖起三间大瓦房。据说,村中的老少爷们都很眼热。记得很清楚,我上初一那年,父亲买了村中的第一台电视机。电视机是双鹿的,黑白十四英寸,在现在只能是垃圾堆的东西了。但是,在当时却是轰动一时的。在电视机抱回的当晚,全村老少蜂拥而来,像看电影一样热闹。那时,一个地方放电影,十村八里的都去观看。在全村父老的羡慕与催促下,父亲放着电视,散着香烟,忙活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起来,母亲发现家中的两个簸箕不见了。就在母亲非常不满、指责父亲的时候,第二天晚上,家中的一个暖水瓶又不翼而飞了。这可彻底让母亲恼火起来,以后看电视只能在屋外,就把电视机放在院门口让大家看。
 
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走进初中的。我和同一个大队的栓子一个班,我们两个一起从村小学去的。那个年代,去乡中上学,无异于范进中了秀才。我的父亲和一位远房哥哥套车将一张木床送到学校,曾让很多人羡慕。就这样开始了我的初中生活。
 
上学的日子平淡无奇。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很多同学总是将一个馒头啃了几嘴就扔了。特别是宿舍内,到处是馒头皮、馒头屑、甚至是半个馒头,更有甚者,一个完整的馒头也会被丢在墙角。对此,我很不解,那些馒头虽然口感不咋样,但也不至于那么难吃吧。
 
一个周末,回家时,突发奇想,就将宿舍内大家扔的的馒头,捡比较完整的拾了几个,用书包装了,带回家。当我将这些馒头拿出来时,父亲和母亲十分诧异。大家应该知道,在那个年代,农村人只不过刚刚不再饿肚子而已。对于我的说明,父母一边感慨,一边说,可惜了可惜了。我在学校对此司空见惯,觉得不以为然。
 
谁想第二天返校时,父亲额外递给我一个蛇皮袋子,让我把大家扔的馒头都捡起来,周末带回来喂猪,并说了一大堆让我很自豪很骄傲的话。自然,在父母的鼓励下,我带着蛇皮袋子回校了。
 
周日晚上,我将蛇皮袋子放在床下,偷偷将宿舍内的馒头屑捡起来放在袋子内。当我捡的时候,心中不免像一个正在行窃的小偷,忐忑不安,很害怕同学们突然进来。这时候,我才发现,偶尔捡几个馒头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要把这当个事情,就是另一回事了。
 

周一很快过去了,大家没有发现我的异常。周二的时候,同村的栓子发现了床下的蛇皮袋子,就问我是干什么用的,我支支吾吾没言语。栓子伸手将袋子拉出来,打开一看,十分吃惊,问我,要这些馒头干什么?我先是一阵尴尬,等了几分钟,着急忙慌地将父亲和我说的话转述了一遍,又特意说,我家的大黑母猪快要生了,想给它添些营养。听我这样说,栓子没说什么,把袋子依旧放好,就和我一起进班学习了。
 
栓子的态度给我很大的鼓励。从周二开始,我不仅将大家丢在宿舍的馒头捡起来,有时吃饭故意走在最后,把同学们扔在饭场中比较完整的馒头捡起来,不过这时总有一种偷东西的感觉。记得很清楚,周四的早饭后,我看大家都走光了。照例饭场地下一片狼藉,我捡自己觉得完整的馒头块子,用随身的小塑料袋子装着。不料,一个女生突然惊讶地说:“红,你捡这些馍渣做什么?”扭头一看,是同班的杨兰。当时,我羞的是无言以对,只想找个地方钻进去。正在我尴尬万分,手足无措时,栓子出现了。他对杨红说,别吱声,跟我来。杨红一脸狐疑的跟着栓子走了,我赶紧逃也似的离开了饭场。
 
不知道栓子和杨红说了什么,总之在以后的一段时间,我没有发现同学们对我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倒是有一天,同宿舍一个同学说:“红,你床下有个怪味。”我一想,坏了,大概是那些馒头变质变馊了。慌忙打开一看,蛇皮袋子内一股霉味,里边的馒头块子上覆盖着一层黄的黑的绒毛。那个同学们也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就转身出去了。我一下子不知所措,就连下午的课都不知老师讲了些什么。
 
周五我也无心再捡馒头块了。在放学时,我本想将蛇皮袋子给扔到垃圾堆里,可是又觉得可惜。正巧栓子过来,喊我一起回家。我把袋子让他一看,他也十分困惑。不过,栓子说,既然已经捡了,扔了可惜,我帮你把它带回去,看看还能不能喂猪。
 
我们两个抬着这多半袋浑身长毛的东西,回家了。东西虽然只有半袋,大概也就是二十来斤的样子,但是十几里的路程还是让我们十分疲惫。
 

到家后,父亲和母亲十分高兴,连声赞扬。我却没有一点喜悦,告诉他们,都出毛了。母亲打开一看,连忙说,没事没事,晾晾就可以了。当晚,母亲将没有出毛的馒头块子捡出来,放在猪圈里,那头黑母猪吃的吧唧吧唧直响。
 
以后的日子,我依旧放一个蛇皮袋子在宿舍内,不过同学们都不再乱扔馒头了,而是直接放在我的蛇皮袋子里。也有一些同班的学生,随手将地上比较大的馒头块捡起来,送到我们宿舍内,放进袋子内。再后来,我就将蛇皮袋子放在宿舍外边的窗台下,本班的、外班的同学就将吃剩下的馒头块放进去。往往,周二刚过,蛇皮袋子就鼓鼓囊囊的,装不下了。再往后,父亲就每周来学校两次,将这些馒头运回去。
 
时间一晃过去三十多年了,每回想起这段时光,心中就不免感慨。物资越丰富,就越怀念那段时光。曾对上高中的儿子说起这段经历,儿子却撇撇嘴说,你说的是什么朝代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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