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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森作品】虎岭土地公的尴尬

 夏天杂志 2022-03-05

虎岭土地公的尴尬

作者:余洪森

       仙游县二中坡下中医院右下有条不足两米巷道,经过几番左拐右拐就可见到现在的十八战巷。

       十八战巷有座土地廟,古称“七级”土地公。因明嘉靖年间,戚家军在十八巷有场激烈的平倭战斗,后世改称它为十八战巷,以纪念那场平倭战斗,随即“七级”土地公之名便被尘封改称十八战巷土地公。

       传说十八巷土地公与虎岭头土地公,本都是被敕封在城内为一方土地神的。因一场变故,虎岭公被永贬在穷乡僻壤的虎岭头为一方土地神,从此被人尊称为“虎岭”土地公;而仍居城内的被称为“七级”土地公,也许古时要登七个石阶,人们才习惯称它为七级土地公。

       一日,虎岭公闲的无聊,想到城内七级公处去转悠转悠。

      他来到七级土地公坛前,只见一茬接一茬的市侩和远道而来的乡民,提着各种美味佳肴,在等着上供。虎岭兄忽闻到一阵香喷喷美味,那是一盘卤得油渍渍的五花肉,另个大碟装得是炒面,不由得他倒咽下口水,馋涎欲滴地对端坐龛阁里的七级土地公说:“小弟啊!你是何劳何德,受此锦衣玉食的崇拜”?

七级弟见是多年未面的虎岭头神兄便微欠身作揖道:“老兄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受小弟一拜”,便起身让座。

       这天恰逢初二,正是人间每月孝敬、祈愿土地神的首“牙”日。

      看着络绎不绝的香客和眼花潦乱的供品,此时要不是七级弟在眼前,他几生先尝为快的邪念。转而一想,我再怎么落魄,也不能在七级弟面前犯贱。

寒暄过后,七级弟大致获悉虎岭兄此时心中的那“小九九”。

       其实七级弟也多少知道虎岭兄多年的寒酸与潦倒处境,不免心生怜悯。

      此时别看虎岭兄嘴上没说,可那愁眉,仿佛透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而一直十分吝啬的眼泪随即也冲出眼眶:“小弟啊!为兄已有个把月滴油未沾口。”他终于忍不住了,思忖片刻望着七级神弟说:“为兄今天……厚着……脸皮求你一事。”看着目光混沌虎岭兄吞吐半天的话,七级弟打断他的话,说:“神兄不必说,我知道你受的苦也够多了。我七级天天鸡呀肉呀也吃腻,如神兄愿意就在此轮值一段时间,让小弟替你去暂守山头也换个新鲜好空气。”

      虎岭神兄听之大喜,便谓七级神弟道:“那委屈神弟代劳,为兄在此谢过。”彼此交接妥当,各自轮值无话。

       转眼又是农历十六“牙”。这天虎岭土地公一脸春风,显得格外得意,他稳坐龛阁,专候今天人间烟火和福胙的特供,自然那垂手可得的美味佳肴,就是他独享无疑。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时分,只见一大胖汉子提着个精致竹蓝前来,他小心翼翼掀开盖子,捧岀一只蒸煮熟透的大公鸡,鸡首昂立向着虎岭土地公,两爪屈蹲在大盘子里,虎岭神已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头未尝过它的美味,馋得喉结上下翻动,直咽口水,这大胖汉子也是够虔诚的,又端岀一盘炒面。虎岭公沉浸在这迟到的享受和满足。

       那大胖汉子点燃蜡烛,又是上香又是烧纸,尔后双脚并立,合掌祷告:愿土地公保佑,续下个把月能风调雨顺,不使有狂风大作。

      哦,他祈求是龙眼无风灾之患。虎岭公一听就知道是个“包青苗”的生意人。虎岭公很是高兴,这再寻常不过的许愿,包我虎岭公身上,我佑你就是。

      此时,他满足的像一个被贬到人间又一下子升至天堂为神似得洋洋得意。

      这是他第一次享受的高级别佳肴,他如同一个久猎未获的猎手突然寻觅到一只心爱的猎物那样满足。

       胖汉子收拾供品方走,又有一瘦汉子,手挽竹蓝子,他掀开粗麻盖布,端出一盘虽不够份量,却是一个完整的“尾肛”。

       猪尾肛,现代人闻之咂舌,传说那是土地公公最嗜好的荤食。瘦小子还特有诚意捧上一盘“红团”。一应俱全弄好该做的程序,他的祈愿让虎岭很是吃惊。前头胖汉子求我不要刮风下雨,我答应了决不会刮风。这瘦小子别是脑子进水了吧,竟然与众不同的使坏要刮风,看着他那虔诚样子,不像是个疯子,只听瘦小子说“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愿土地公天天给于长风破浪,好让他直挂云帆助返航。”因为古时木兰溪还是一片汪洋大海。想想也是,行船人职业所求吗。

      可是虎岭公此际却犯愁了,怎么办?他左思右想拿不出好主意答复瘦小子。

       他不由叹了一口气,心里埋怨道:哎!这人世间啊,尽是为自己利益所驱动的人,未免太自私了吧。

      他很是无奈,第一天就遇到难题了,他望着周围环境自言自语道:这七级地方虽不缺吃,却也不是个好吃饭的地方,他一下子从假想升天堂为神的得意样子,陷入像跌回人间地狱般的烦燥。

 

      他能不犯愁吗?一个不要风我应允了,一个却要风啥办呢?面对供品,他心冷意懒,毫无食欲。

       虎岭神正束手无策愁眉不展时,又来一中年妇人,前来祈愿。他虽心乱如麻,却见妇人一盘色味兼佳的“五花肉”,卤得是恰到好处的可口谗涏,还有一碟“咸焙”花生,他都清楚记得是哪年哪月曾经品尝过的。

      看着眼前荤素搭配齐全的供品,他忘记了刚才不爽的那一瞬间,心又有点飘飘然起来。

       只听中年妇女祈愿要求並不高,她夫君是晒柿饼的生意人,她祈求土地公再晴个十天半月。哎!这小事一桩,人们都讨厌下雨,做个人情,那就不下吧!能办的,尽人所愿。他忘记了行船人的祈求还沒答复,竟悠哉地享用起中年妇女的一片孝心。

       未待妇人拾掇完毕,又有一老叟蹒跚而来。

       虎岭公看那老者一身补丁,皱皱巴巴地挺憋屈还赤着双脚,花白的头发上像是落了一层细细的霜雪。老者合掌祷告的两只粗大、干枯的手,若摸在背上,定是把锉子刮肉的感觉。

       虎岭公平常最见不得贫困潦倒穷人的辛酸,尤为眼前这一老者,他顿生侧隐之心:如老者有什么要求,这个忙无论如何我帮定。

       那老叟应是顺路或慕名而来,也许他家徒四壁,他什么供品都没,连烧的香,还是前人留下的,但虎岭公从不计较人的吝啬或大度。

       他耐心听着老叟所祈愿的目的。那老者清瘦的脸是蜡黄的,显然是个常卧床絮刚有点起色的病人。他是为一天忙碌戽水的孩子祈求天降一场大雨,因为他家几分薄地的禾苗,太需要滋润以求成活。

       看着老者摄人心魂的喃喃祈愿,他一点不含糊,马上应允。

       望着渐行渐远的老叟,他忽然有所醒悟而又坐立不安。他拍拍额头埋怨起自己:身为地方一司命神,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被某种莫名的情绪而感情用事。

       虎岭公也算是个地道、守信用之神。他和七级神弟交换轮值,只是图一时的贪欲,现在明知两情不可相得,却犯下这糊涂之错,这要坏七级土地公的声誉。他不敢有所怠惰,径直回虎岭头找七级神弟商榷去。

      七级土地公见虎岭兄火急火燎地回来,他惊骇地瞪大眼睛,望着失魂落魄的神兄问道:“不是说好一年半载,啥就回来呢?该不会有人逐你不成?”

       “哎呀!老弟,碰到棘手事啦!”虎岭土地公见问,又说:“烦死了,人间啥就这么多互相对立的事,找我保佑。”他见七级神弟一副心不在焉仍端坐在他的龛阁里,虎岭兄急了,又说“你知道是啥事吗?”

       “能有啥事!都是我们为神能摆平的啊!”看他说的多轻巧。

       虎岭土地公很是惊讶,还以为七级土地公沒听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痴痴地望着七级弟,呆立了许久许久……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走进两步,使劲地盯着七级弟,像要从他脸上找到答案似的。虎岭兄见七级弟仍不为所动,两眼还一动不动反盯着他,但一直沉着的脸此时开始露岀笑客,虎岭兄更是一脸雾水,他正言道:“小弟你有所不知,半个下午就来了四个怀有不尽相同的祈愿人,你知道吗?我应允了一个要风的,也答应了一个要雨的。你说还有那两个不要风和不要雨的该啥办?急死我了。我怕毁你声誉,正找你善后明示呢。”

      虎岭土地公看着诡秘异常七级土地公的脸有点更急了:“反正我回来说了,你帮不帮关我屁事。还说七级土地公灵验,不也是个骗吃耍赖的草包神。”他仗是神兄一口气数落起七级的不以为然的面孔。

      七级土地公也不分辩,他走下神龛,望着虎岭一带崇山峻岭,不无感慨地叹了一声说:“这山川原野艳丽迷人固然好,可一天过往之人却沒几个,实在荒凉啊!”他轻轻地按了按神兄的肩膀说:“这都是天命,我无法改变神兄命途乖舛的安排,原想多让你分享一下人间烟火和福胙的四时祭祀,不曾想让神兄这么为难了。”

       七级土地公安抚一阵虎岭土地公的情绪,说道:“是啊,有求必应,是我们为神的职责,但要照顾到他们各方需求的满足,那就得靠我们神灵要有随机应变的能力。

      最后七级土地公给出了让虎岭土地公都意想不到的两句即平凡又合理的破解话。哪两句?他慢条斯理地说:风吹沿溪坪,莫伤果子坪。

      什么意思,虎岭兄一琢磨:对啊!行船的要风吗,那风就沿溪坪使劲吹;包青苗不要风,风去溪坪了,自然就不伤害到你果实坪了。虎岭转愁为安大呼:好啊!这一个矛盾算是解决了。

      七级土地公接下又说:天地有公平,夜里下日里晴。这下虎岭土地公算是彻底降服了,他自愧不如地对七级土地公作了揖,无言地跃上归他屈居的龛阁,他惭愧地低着头向七级土地公挥了挥两下手诙谐地说:“没的说,这七级地方的饭还得归你吃,是为兄的没这福份能享得起啰!”

录制:余洪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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