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革命是如何起源的？

第一次工业革命之后，东西方迅速拉开了综合国力上的差距。1840年第一次鸦片战争爆发，大清一败涂地，战争的结果充分说明一个先进工业国对落后农业国的全方位碾压。然而，值得我们注意的是1830年恰恰是被学术界认为是英国完成工业化的一年，英国十年之后便挑战了比自己体量大得多的东方腐朽的“天朝”，工业革命的影响不言自明。学者彭慕兰指出18世纪之前西欧对世界其他地区并没有非常大的优势，恰恰是工业革命出现之后，才使东西方分流并走向了不同命运的道路。彭慕兰认为第一次工业革命与其说是出现在西欧倒不如说是出现在英国，他认为英国工业革命之所以会出现是基于两个原因：一是煤炭；二是发现了新大陆，尤其是北美洲为英国提供了大量的原料和广阔的市场。彭慕兰先生的观点在学术界引起了热议，至今尚未有统一的结论，这也是我们需要探究的问题——工业革命究竟是如何起源的？众所周知，工业革命首先起源于英国，我们就以英国为研究对象，探讨工业革命是如何起源的。

一、工业起源的政治前提

实际上，最早居住在英格兰的是凯尔特人。公元61年英格兰被并入罗马帝国的版图，后来罗马帝国衰落，英格兰就落入了盎格鲁-萨克逊人手中，接下来英格兰先后经历了七国时代和维京人入侵时代，直到1066年诺曼征服后英格兰才真正建立起一个强大的王权国家。“失地王”约翰继承王位后，由于对内加重人民的赋税和没收封臣的土地，对外与教皇和法王的斗争中失利而失去了英格兰以外的大量土地，这引起贵族和市民的强烈不满并使他们联合起来打败了国王，最终在1215年迫使国王签订了《大宪章》。《大宪章》规定未经议会同意国王不得擅自征税，承认教会和城市自由和相关权益，未经司法审判不得私自抓捕个人等条例。使国王在政治、经济、司法等方面的权利受到削弱，为未来英国封建王权减少对资本主义的干预奠定了基础。“大宪章限制王权的规定是法律对于专制的胜利， 它奠基了权力有限的观念”。1337年，英法之间因为王位继承、争夺重要商业城市佛兰德尔及领土纠纷等问题爆发了著名的百年战争。战争断断续续进行，一直持续到1453年，最终以法国的惨胜而告终。英法百年战争中英格兰丢失了除加莱之外的在法国的所有土地，百年战争的失败激化了英国国内的矛盾，直接导致了长达三十年的红白玫瑰战争。长达百年的英法百年战争和长达三十年的红白玫瑰战争，导致许多英格兰贵族战死沙场，客观上削弱了封建主义遏制资本主义的发展的力量，并为资产阶级登上英国的政治舞台提供了良好的条件。

1642年因英国国王查理一世在国内横征暴敛和苏格兰战争失利引发了英国资产阶级革命，在这场战争中以英国国王和封建旧贵族及僧侣为一方，英国新贵族、资产阶级、手工业者、平民为一方，展开了激烈的战斗，最终结果以1651年资产阶级一方的胜利而告终。这次战争的胜利埋葬了封建主义的有生力量，自此开始，英格兰资产阶级在政治上掌握了绝对优势。随着光荣革命的成功，1688年斯图亚特王朝复辟的失败，英格兰随后迎回玛丽二世和威廉三世作为他们的女王和国王，但这则是以他们签署《权利法案》为代价的。1689年通过的《权利法案》确认立法权、征税权、军事权和国王的任免权属于议会的原则，是继1215年签订的《大宪章》以来英国立宪政治史上最重要的里程碑。《权利法案》的签订，标志着英国国王已经成为一种象征性的职位，真正的实权落入议会手中，而议会的成员又以资产阶级为多，为英国资本主义的发展扫清了障碍和提供了促进其发展的有生力量。因此，我们可以看到罗杰·奥斯本在《钢铁、蒸汽与资本工业革命的起源》一书中指出英国的贵族地主们通常不在工业方面投资但也不阻碍工业的发展，而这些人是议会和法院的统治力量。

英国王权的衰落是导致其封建主义势力严重衰落的重要原因，自1215年《大宪章》签订之后，王权的力量受到了束缚。英法百年战争和红白玫瑰之争使得大量英国旧贵族战死而英国资产阶级和新贵族的力量得到了增强。《权利法案》签订之后，国王权利被架空，资产阶级和新贵族得以掌权，为英国资本主义的发展扫清了封建残余的障碍和提供了有效的力量保障。

二、工业起源法人力资本

5世纪初，盎格鲁萨克逊人占领了英格兰。还未等到他们整合在一起，7世纪萨拉森人便封锁了地中海。亨利·皮朗认为这是导致西欧经济长时间处于衰退的重要原因。英格兰的经济尚未得到好转，随之而来的是9到11世纪维京人的入侵，频繁的袭扰使本来就不景气的英格兰经济雪上加霜，直到1066年诺曼征服之后英格兰才有了相对安稳的生产环境。随着维京人在10、11世纪开始转行做商人，北欧的经济的发展也从中受益，11世纪英格兰城市的复兴可能与之相关。城市的复兴促进了商品经济的发展，而随着城市经济的发展给领主提供了不菲的租金和税收，因而许多领主开始支持城市的发展。领主的支持促使城市迅速发展，与此同时，市民的力量开始壮大，并产生了新的贵族，这些力量为以后资本主义的发展奠定了基础。英法百年战争爆发后，法国为了报复英格兰，限制了英格兰羊毛对法国的出口，从而造成了一段时间英格兰羊毛过剩的局面，而这也反过来促进了英格兰羊毛加工业的发展。从14世纪末起，英国呢布的出口逐渐增加，而羊毛的出口逐渐减少。13世纪最后25年至14世纪2/3的年份英国羊毛出口年平均32000袋，1392至1395年年均19300袋，15世纪迅速减少。1356至1360年英国呢布出口年平均9400匹，1392年至1395年年平均43000匹；15世纪迅速增加。这也为英国的工业化提供了基础，促成了英国从一个资源输出国向制造业国家的转变。

英国由一个资源输出国开始转向制成品出口国后，由出口羊毛转向出口呢布，而呢布的大量出口不仅带动了经济的发展，还加大了国内对羊毛的需求，而对羊毛的大量需求则促使很多地主赶走租地上的佃农并以此用来牧羊以获取大量的羊毛，促进了英国商品经济的发展，加快了土地商品化和资本化的过程。同时也在很大程度上促成了后来著名的圈地运动。在 1485—1517 年，英国23个郡共圈地101290英亩，其中可耕地占13.2% ，转化成牧场的各种土地占 56.2% 。16 世纪末，被圈占的土地已有 68 万英亩。除此之外，圈地运动的发生还和当时粮食价格上涨，领主为了提高效率将小块地合并，随着人口的增多土地市场价格上升导致封建地租市场化以及以资本主义地租的形式更加方便对农民进行剥削等诸多因素有关。圈地运动大致可以分为领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15世纪至18世纪中叶的协议阶段，即庄园主通过和农户签订协议的方式来圈地；第二个阶段是18世纪中叶至19世纪早期由原来的的协议圈地转为议会支持圈地。圈地运动造成的后果有两个：一是使许多农民被迫离开土地，导致了西欧庄园的衰落，解放了农村的生产力。这些无家可归的农民大量流入了城市，成为了无产阶级和工业革命廉价的劳动力，为工业革命的到来提供了充足、廉价的人力资本；二是削弱了以将农民束缚在土地上为基础的封建领主的力量，迫使他们向新贵族转型或者走向衰落。总体而言，乡绅于农场主阶层的兴起，瓦解了传统社会中 “地主———农民”的两极结构，从而造成了 “土地贵族──租地农场主──农业工人”的新型结构关系。此外，大量的廉价工人涌向城市为城市提供了巨大的廉价劳动力，促进了城市的繁荣，加强了资产阶级的力量。

三、工业起源的资本积累

马汉曾提出过著名的“海权论”，“谁掌握了世界核心的咽喉航道、运河和航线,谁就掌握了世界经济和能源运输之门。谁掌握了世界经济和能源运输之门，谁就掌握了世界各国的经济和安全命脉。谁掌握了世界各国的经济和安全命脉，谁就(变相)控制了全世界。”，由此足见在一个以海运为主的世界贸易体系中掌握海上霸权和确保海上安全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是事关重大的。英国是一个岛国，面积仅24.4万平方公里。英国除煤炭、铁、天然气几种资源外，其他大部分资源极为匮乏，因此，对外的贸易交换是英国获取资源的重要途径。对于一个岛国来说，海上安全是极为重要的，这关系着一个国家的兴衰与否。然而，最早确立海上霸权的并不是英国而是西班牙，1492年哥伦布的环球大航行开启了一个大航海时代，作为资助方的西班牙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凭借着从美洲掠夺来的大量的金银，西班牙一跃成为西欧强国，用大量金银堆积起来的无敌舰队使西班牙有了强大的海军力量，西班牙也一度成为了近两个世纪的海上霸主。面对西班牙海军一支独大的局面，英国感觉像是被别人扼住了喉咙，为了自身发展和海上安全，除了向西班牙发起挑战外别无选择，然而双方之间势力的差距还是太大。

英国正规海军起源于9世纪晚期，是阿尔弗雷大帝为了对抗维京人的入侵而建立的。在英法百年战争中英国王室的舰队曾崭露头角，然而到了15世纪却变得式微。1530年，新教改革，亨利八世开始建造大规模舰队抵御天主教敌人的侵犯，1577年，伊丽莎白一世任命约翰·霍金斯出任海军财务官，约翰·霍金斯开始对海军进行初步改革。这些改革增强了英国海军的实力，使英国海军有了能与西班牙海军一搏的资本。

英国在意识到自己的实力不及西班牙后，没有选择与西班牙正面冲突，而是一方面联合了荷兰与法兰西，一方面利用私掠船去劫掠西班牙的商船和运输船队。1588年英国打败了西班牙的无敌舰队，使海上军事力量的发生了转变。之后，英国对荷兰发动了三次英荷战争，于1674年打败了荷兰，成为了西欧海军最强的国家。17世纪90年代，英国海军针对当时军力最强的法国，取得决定性海上胜利之时，英国迈入帝国时代，成为当之无愧的海上霸主。

英国成为海上霸主后，不但确保了其海上贸易的安全还享受了秩序霸权的红利。至此，英国成为了海上秩序的守护者，曾经作为盟友的海盗却成为了敌人。于是，英国于1718年派军消灭了曾经协助他们劫掠西班牙船只的海盗，于加勒比海盗们的传奇时代终于落下了帷幕。英国成为海上霸主后，有效的确保了两条贸易线，一条是“黑三角贸易”，另一条是“英印中三角贸易”，这两条贸易路线不仅为英国提供了原始资本积累，还为其扩大了市场。

“黑三角贸易”是指欧洲将一些商品运到非洲去换回奴隶，之后将这些奴隶贩卖到美洲取得巨大利润，同时将美洲的包括棉花、粮食在内的廉价原料运回欧洲的贸易过程。作为海上霸主的英国自然是大获其利，这是英国积累原始资本的重要途径。值得注意的是，当时的北美洲提供的市场是有限的，而英国在北美洲的殖民地也是有限的，主要集中在现在的美国和加拿大领土上的部分土地。美国刚建国时，人口也没有超过390万，至于当时现属加拿大的土地上的人口就更少了。因此，北美洲给英国提供的更多是原料上的供给，而不是提供市场。给英国的工业品真正提供市场的是印度。1755年，英国征服印度，印度被并入到大英帝国的版图之中，庞大的人口给英国提供了巨大的消费市场。为了消除中英之间巨大的贸易逆差和打开中国的市场的大门，英国精心设计了“英印中三角贸易”。“英印中三角贸易”是指英国将制造业产品在印度倾销，用低价从印度把鸦片运往中国高价销售，再将卖鸦片赚得的钱购买中国的瓷器、丝绸和茶叶从而运回英国以谋取巨大利润的过程。正是这两条贸易线给英国提供巨大的原始积累，为工业革命的产生提供了充足的资金条件。而英国称为海上霸主后，不仅有效的确保了自身的贸易航线的安全而且拓宽了海外的市场，这些都为工业革命的产生奠定了基础。

四、工业起源的技术准备

“李约瑟难题”曾经困扰了不少学者，林毅夫先生在《解读中国经济》一书中就尝试着回答这个问题。此外，林毅夫先生还指出缺乏技术创新是中国近代没有发生技术革命的重要原因。同样的道理，单单拥有了资本和人力基础是远远不够的，技术上的准备也是必须的。罗杰·奥斯本认为焦炭炼铁炉、纽科门蒸汽机和飞梭在即将到来的工业革命中具有奠基性的意义。焦炭炼铁炉解决了冶铁的纯度的问题，拥有了合格的铁才能制造出合格的机器。在第一次鸦片战争中，清政府的大炮就曾多次因制造大炮的铁含有气泡不达标而使其出现炸膛现象。由此，可见纯铁的制造对于工业化机器的生产的重要性。纽科门蒸汽机的发明是跨时代的产物，其本质是将煤的能量转换动力来取代人力，最大的优点是只要有能源充足就可以不停歇的工作，不会像人那样感到疲劳。瓦特对其改进后，形成了效率较高可以广泛使用的蒸汽机，从此人们跨入到蒸汽时代。蒸汽机的发明，使煤炭中蕴含的能量转化成动力后取代人力的输出，它不仅提高了生产效率而且促进了社会的分工，是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标志性产物。飞梭的发明则促进了纺织业的发展，它是1730年一个名叫凯伊的人发明的，飞梭实际上是安装在滑槽里带有小轮的梭子，滑槽两端装上弹簧，使梭子可以极快地来回穿行。飞梭的发明大大提高了织布的效率，促进了对棉纱的市场需求。第一次工业革命便是以纺织业为先驱的，蒸汽机和飞梭的联合使用促进了纺织业生产效率的极大提高和促进了纺织业的飞速发展，在此基础上，1771年，阿克莱特与人合伙在英国的曼彻斯特创办近代最早工厂——机器纺纱厂。工厂的出现使人们自此告别家庭手工业时代，敲响了高度分工和专业化的时代的大门。

结论

英国成为工业革命起源地并不是由某项条件下促成的，而是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几项关键因素与当时的大环境相互交错，相互影响而产生的。工业革命并不是在某个时刻突然意外诞生的产物，而是在长达3个多世纪的漫长岁月中不断发展不断量变最终才在18世纪中叶诞生的。英国在政治方面经过《自由大宪章》的签订，英法百年战争，红白玫瑰战争，《权利法案》的签订等一系列事件有效的削弱了王权和封建主义的势力，资产阶级力量得到发展并最终成为左右英国政治的重要力量，这些政治前提为英国工业革命的发展道路上扫清了封建势力的阻碍和成为支持和推动其发展的重要力量。英法百年战争后，英国开始由一个资源输出国逐渐成为一个制造业输出国，国家的升级转型促进了国内对羊毛的需求和市场化，进而促进了土地资本化、市场化，从而有效的推动了圈地运动的进行。圈地运动迫使许多农民离开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大量失去土地的农民流入城市成为无产者和工人，他们为工业革命提供了大量廉价的劳动力，有力的保障了工业革命的人力资本上的需求。英国成为海上霸权后，一方面享受了秩序带来的红利，有效的拓宽了海外的市场，这些市场又为工业革命所生产出来的过剩商品提供了倾销地。另一方面，英国依靠强大的海军有效的确保了其“黑三角贸易”和“英印中三角贸易”的顺利进行，为英国工业革命提供了原始资本积累。当这些条件满足时，18世纪发明的飞梭、焦炭炼铁炉、蒸汽机为工业革命的诞生提供了技术准备。

英国将从“黑三角贸易”和“英印中三角贸易”获得的原始资本积累投入到新技术中，为其提供了资金保障。而随着英国工业化的进行，不断的创造出大量新的岗位，而在圈地运动中被迫离开土地来到城市的农民随之摇身一变成为了工人，弥补了新的工作岗位的人力资本需求。而英国凭借强大的海军在国外开拓出来的市场为工业革命中生产的大量过剩产品提供了可以倾销的地点。在这些条件的相互影响和交错下，工业革命应运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