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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辘轳老井

 冬歌文苑 2022-03-09

辘轳老井

爷爷那辈修好了老宅子,为了有水吃,决定在院内老房西边打挖一口辘轳井,解决吃水难的大事。爷爷常说:“人是从水中来的,最终还得回到水中去。”儿时不知道爷爷说的是什么,慢慢的长大了,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水乃生命之源,我们的生存离不开水,人有水无粮可活七天,但是没有水只能活三天;人们建房修宅要依山傍水,才能饥渴无忧;工厂选址要进行水资源评估,水不丰则不批建;两军交战不杀取水兵和议和官,不然会引起兵变,使自己军心涣散,而激发对方斗智,使自己处于劣势,水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爷爷的打井这项举措堪称明智之举。

水井位置选好后,爷爷就开始备料了,无事时上山选好辘轳后面的压石、承石。所谓压石,就是辘轳最后面承受重量的石头,在石头前端开一圆孔,辘轳中间的轴木刚刚好可以伸进去,而下面的石头重,这样打水时可以承受水桶和水的重量不费力轻松提水上沿。再选好承石,所谓承石,其实就是将石头顶端打成一个半圆状,在半圆上镶嵌一个铁箍,用白矾浇好,轴木刚刚好放在上面,固定并且压死,而辘轳套上轴木上可以来回转动,这承石就好像杠杆上的支点。辘轳是找木匠用等长等宽的油松木,一片片的拼兑,最终一根根的塞进两头堵板内而成,绕井绳的绳结部分要稍微宽一点,便于捆住井绳绳头,而且这样打水提升时,井绳会自动一圈圈整齐盘起,不会打结乱串。辘轳把是找多年的洋槐木制成,爷爷说洋槐木韧性强,耐磨抗冲击力强,不易折断;井口上石沿台,是爷爷进山,瞧准了的紫砂石,然后请石匠开挖,打磨好然后和二叔合力抬回来的。爷爷说紫砂石当井台,冬天不打滑,夏天不积水,还预示紫气东来,好兆头呵。没有事做的冬天,爷爷就往河滩跑,见了顺眼的石头就背一块回来,井壁要做的滑溜顺畅必须得选好石料,不然磕磕碰碰三天就得换只桶。这样院落中便堆积了大大小小的石料,木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打井那天,爷爷叫了村里的几位亲戚帮忙,在选好的地方,先挖一个大坑,然后垂直的再往下深挖,大约两米左右时,就见到沙土,功夫不负有心人,再往下挖半米,忽然一股细流喷涌而出,夹杂着黄色的泥巴,这时爷爷高兴得合不拢嘴,忙喊:“龙王爷来了,来了啊”!围观的邻居也不停晗晗首、恭恭喜奔走相告。这时候就到了淘沙阶段,往下挖出沙子1米后,水势已经是很大了而且水体慢慢的自己就变得清澈见底,说明打到透水层了,这口井已然是开挖成功的。这时石匠师傅表演才艺开始了,他看了地势,观察一下井壁,上来后,就开始准备石材了,哪里该大些用大石料,哪里该收紧用小石头,井口要有多大合适,有了污水流去到哪里,雨水怎么样排出不流入井,俨然是现在的工程师一样。合计好后,爷爷要放一挂长鞭,寓意源远流长,永不干涸,再给龙王献些贡品,感谢赐水。过后石匠就可以砌石垒井了,一块块的石头入井,井壁就一层层的升高,爷爷在一旁嘱咐:慢慢的砌啊!要给砌结实,砌光溜,砌美观呀,用好几辈人呢!这井沿口可留你的名字呢!万古长青呢!这时石匠便答:好着呢!碰磕不了桶,省下的桶钱,够你孙孙娶媳妇呢!这时爷爷、父亲笑得像花儿一样。

这天晚上,我们家要吃上一顿丰盛的晚饭,喝上一顿素日不沾嘴边的杏花村老酒,奶奶支油锅炸上一些蜂蜜油圪朵,熬上红枣小米汤,犒劳所有参与人员,这些人一直喝到微醺,以示我们家又添了一个“大件”。是呀,饥渴,饥渴,渴的问题解决了,这可不是一件大事吗?

从此每天早上,我们还在梦中时,就能听见屋外院子里的辘轳的“嘎吱”提水声。就知道爷爷晨起打水了,奶奶洗衣服了,新的一天开始了,这也是在告诉我该起床了,不要偷懒哦。这个辘轳声一直陪我长大,上学。自从有了辘轳井,免去了我们的挑水之苦,还省时省力,随用随取,甘甜的井水成了我们的功臣。听父亲讲,我母亲能嫁到我家,也是因为有这口井。媒婆说,我们的家中有口辘轳井,不用挑水,免吃苦,不用早起,免出力。所以我母亲一眼就认定好这门亲事,高高兴兴乘轿而来。所以母亲对这口辘轳井更有一分爱意。小时候不懂事,在院子内撒尿小解那是母亲绝对不允许的事,总要被母亲呵斥“打”一顿,母亲高高抬起的手,我瞬时被吓得一机灵,而手却总是轻轻的落下,不疼也不痒,但我在心里却记住了:院子中有口辘轳井,井水不能被污染。院子内母亲是不允许养鸡鸭狗等这一类牲畜的,因为害怕它们的粪便污染了水体。下雨天。母亲总是将院落中排水口早早的打开防止雨水渗流进辘轳井中。

春天来了。刚过了立春,爷爷奶奶便开始给院内的菜地浇一茬冻水,爷爷讲头荏冻水,地中存活的害虫会被冻死,谷雨下种后菜苗的成活率高,而且土地墒情好,有利于种子发芽。所以我们全家人齐动手,对菜园进行浇水浸地。邻居家总羡慕说:有口井真好,把井水都浪费掉了!爷爷回应:井水越滔越活泛,越滔越甘甜。井就得滔!

夏天到了。晚饭后,全家总动员,井沿上打水的,田间拎水的,地间浇水的各自分工,像是大会战,直到菜畦水漫地垅才罢休。这时辘轳井发挥它的第二个功能:可以当冰箱,父亲将硕大的西瓜洗干净外皮,放进木桶,慢慢的沉入井中,半个时辰后再从井中提出,这时西瓜就变得冷冽异常,切开后瓜瓤甘甜爽口且凉意十足,真是消暑的佳品。第二天日上三竿,骄阳似火,而园子中菜苗却发疯似地生长,黄瓜又长又直,西红柿又大又圆,豆角串串下垂,整个院落绿意盎然,硕果累累,丰丰满满的,这都是辘轳井的功劳啊!邻居见了总赞不绝口:有口井真好,方便受用。

眨眼间秋天来了。用井水少了,每天清晨打完水,父亲就及时的用石制的井盖苫住井口,辘轳也用油毡包好,秋天风高气爽,防止叶落入井,产生变质水,防止辘轳风吹开裂,影响使用。这时候的菜园只留下了做种子的果实,黄瓜已经是身宽体胖,上下一般粗细,黄金灿灿的,西红柿更加艳丽,如吹好的气球,豆角的种子更是节节明显,快要迸溅开来。辘轳井在旁边安静的下来,少了“嘎吱”声,我却有一些不习惯了。

冬天在不经意时来了。一日爷爷打水忽然发现井边有了一层薄薄的冰片,就对家人说:明天开始把井绳收回家吧!不然冻住了,绞不上水了。当外面冰天雪地,天寒地冻时,井水却依然温暖,才打上来的井水甚至可以看到丝丝白气泛起。我甚至可以直接的去洗脸、洗发而不觉寒冷。过年时,父亲还会将在外面冻得硬邦邦的、挂着冰霜的柿子放入木桶沉入井中,过个把钟头提上来,这时柿子已经是软软的,红彤彤的倍儿好看,揭去上面柿蒂,用嘴缓缓一吸一股甘甜直接入腹,真的是人间美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爷爷奶奶仍早早晨起,摇着“嘎吱”作响的辘轳,提水、洗衣、做饭从未改变。只是他们头发花白了,腰身也不再挺直,而辘轳井水却还是那么清纯甘冽,从未改变。

一年四季,从春到冬这口辘轳井天天在用,一日未停。轴木磨细了更换了,辘轳把用断了又修理好了,井台上紫砂石磨的光溜如镜,井绳也换了几条。直到九十年代时,镇上辘轳井已然是鲜见了,大多数都用上了自来水或钢管制作的压力井,父亲也想改造辘轳井,母亲执意不肯,“不改了吧,想多听听辘轳的嘎吱声,没有嘎吱声的井,不是井,改了缺点什么啊!”所以父亲不再提及改井之事。九十年代后几年,渐渐地这口辘轳老井出水渐渐地少了许多,水层也急剧下降浅了许多,直到井绳下完每次也只能打出半桶水,母亲几次让我下去淘井,但还是没有阻止了水位消失。母亲望着快要干了的老井,不情愿的说:老井了,多少年了,该是油尽灯枯了吧!其实我们心里跟明镜似的,近些年来经济发展,城镇速度加快,用沙量加大,于是利欲熏心的人们疯狂的采沙挖河道,破坏了河道中透水层,沙子滤水层没有了,井中自然无水了,辘轳井也难逃噩运。几年前这口曾使我们蒙荫太多的辘轳井变成一口枯井,孤零零的竖立在院落的西边,父亲过年时写的那张“井水兴旺”的对联横批仍贴在承石上,颜色己被晒的变色……父亲起身说“拆了辘轳,填了吧?”母亲摇一摇头“不要吧!想咱爸咱妈了”,父亲立刻体会到了什么,眼睛红润了起来。这口井就这样保存了下来,直到现在。

一口没有了水的井还是井吗?答案是肯定的,可这口井并没有干枯,那方方正正的狭小空间盛满了我无尽的记忆和情结,多少次梦里,我踩着紫砂石的井台,摇着槐木辘轳把,把木桶缓缓放入到井中,肆意的打捞着渐远的岁月,然后我仰起头,举起了水桶,忘情的豪饮着甘井水,早就忘了那份岁月的酸涩与清苦。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翟军旭,男,出生在太行山下,是兰花煤化工有限责任公司热电车间的一名工人,爱好文学,写作。曾在《兰花日报》《太行日报》发表多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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