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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稿选粹】牛撇捺|​​玩,是不可或缺的生活

 新锐散文 2022-03-09


新锐散文

情怀温度

情感,思想,

角度,视野


玩,是不可或缺的生活

1
玩,是儿童、少年的天性。不论生活多么清苦,不论肩膀上的担子有多沉重,玩是不能被漠视也不能被取代的。
在玩的方面,富家子弟、清贫少年;城市孩子、农村儿童,追求是同样强烈的。我儿子小时候我让他写作业,他说好久没玩了,我说没玩就没玩吧。他强烈抗议,说“干脆把玩忘了算了”。看来,孩子心目中,玩是不能被忘记的。
在我们老家,甘肃皋兰县的一个小村庄中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家孩子因陋就简,就地取材,开辟了自己的娱乐项目与领域。
幼稚一点的项目,有踢毽子、跳“房子”、玩羊骨头、跳绳、滚铁环、玩水、打泥球玻璃球、打瓷片、打铁钉、顶牛(成化石的蜗牛)、打三角板、捉蚂蚱和蛐蛐、掏鸟蛋等等。等级较高一点的,有打弹弓、打辐条枪、扔铅坠炮、灌黄鼠、捉迷藏、打土坷垃仗、滑冰车、打倒立、捉麻雀、骑驴、放羊等等。
2

踢毽子我水平特别凹,但踢毽子我也享受到过乐趣。做毽子并不复杂,但要找材料,要动手缝制。要找到现在快成文物而当年家家户户都有的麻钱,用布包住缝起来,再用布卷一个小小的筒,缝在麻钱垫上。然后,要找到色彩斑斓的公鸡羽毛,插到小布筒里,毽子就算做成了。找公鸡羽毛,容易,也不容易。虽然家家户户都养鸡,但未必有公鸡;虽说有公鸡,但鸡毛未必好看。如果自己家解决不了这个问题,那就向有漂亮鸡毛的人家要,或者,在街上看到漂亮的公鸡,疯狂地追堵,抓住后拔下其颈部的羽毛。
踢毽子,是从尚未上学的到上初中的小孩子、大孩子比较普遍的运动。水平高的,踢得眼花缭乱,踢出许多花样。我的水平似乎是最低的,跟着瞎混。
如今在许多大城市里还能见到踢毽子的中老年人,而那时的中庄,年纪稍大的人,就不踢毽子了。他们的童心已被严酷的生活所磨灭。以粮为纲的农村,农民多年吃不饱饭。
3

滚铁环是男孩子的运动。用粗一点的铁条弯成一个圆圈(最好上面套三五个小铁环,这样推起来有声音,视觉效果也好),焊住接点,用一根细一点的铁丝做一根手柄,前端折个小钩,可以往前推,可以向后勾。
滚铁环可以一个人滾,可以几个小伙伴凑在一起玩。可以一个一个排成队滾,也可以在宽阔处并排滾。平时跑步,跑不了多远就感觉累,而滚铁环,一两个小时下来也很轻松。
我滾的铁环,是从大舅家借的。有次我去他家,发现有一个十分精致的铁环,而此时大舅的几个儿子都太小,还不到玩这劳什子的年纪。我就提出先借我玩几天,大舅答应了。只是叮嘱,不许弄坏,更不许丢失。
第一次会滚铁环,比学会骑自行车、开汽车高兴得多。也许此项运动简单吧,我玩得很溜,平地能滾,上坡能滾,下坡也能控制。可以滾得很快,也可以很慢。平地上能滾,坑坑洼洼的土路上也能滾。
滚铁环是我平生比较得意的一项运动。

玩水是中庄少年极为快活的运动。我之所以说是玩水,不好意思说游泳,一是因为我们玩的是小河、小池塘——村前半咸水的截小溪而成的池塘,还有发洪水时才有水的“涝坝”。二是因为我们的游泳水平都不高,一般是狗刨式。而我,连狗刨式也不熟练。
天热时,一群村童在河边游荡,实在无聊得慌,便拿石头打到处乱跳的蛤蟆。现在想来,那是很不环保很残忍的行为,但当时却做得很开心惬意。追够了打够了,身上燥热,便脱光衣服,要么钻入小水渠,要么跳入小水塘,跑着跳着喊着,将自己弄成泥猴子、落汤鸡。折腾够了,洗干净,找块平整地面,裸躺下来晒太阳。感觉天格外的蓝,太阳格外的明亮。
大人们会叮嘱孩子不要去玩水,要注意安全,但哪个孩子会听。好在中庄可以玩水的地方不多,水也不深,因此那里似乎未出现过小孩溺水而死的情况。
在黄土高原干旱区,因洪水而死的事例其实不少。我大学同学陈某,家在与我们皋兰情形差不多的定西。一场雨后,十来岁的儿子与小伙伴在水坑里玩水,水很浅,却被淹死了。推测起来,可能是被混浊的水呛了,堵塞了呼吸道,或者往里面扎猛子,因水太浅头触地而死的。我在中庄十年,因为雨水不多,水坑、涝坝积水情况不多,积水也很少很浅,玩的过程中没遇到过麻烦。

与玩水相近的是滑冰。不过我们没见过冰刀,见到冰刀已是上大学时的事了。我们滑冰的方法,一是跑几步后侧身滑,二是滑冰车。
冬天的中庄是冰场最多的地方。一两百亩水砂田地灌了冬水,上面结十多厘米厚的冰,白花花的,十分耀眼。加上周边魏家庄、蔡家河、郭家坪、窦家庄的水地,一两千亩吧,全部结了冰,蔚为壮观。虽然有田埂隔开,不是一马平川、一望无际的,但远远望去,在太阳照射下,金光闪闪,白中透着黄,黄中透着白,也是非常好看的。
中庄的小娃娃、小伙子,只要上了冰,都喜欢猛跑几步,然后斜转身子,以右脚在前承重,左脚在后辅助,向前滑行。有时候,在一块地的冰面上,聚集着一帮毛头小子,在追逐,在推搡,在滑行,在嬉闹,在跌跤。往往这一场聚会,就是几十分钟几个小时。
滑冰的重点在于滑冰车。
冰车的做法很简单,用几根木条钉个车架子,在左右两根木条下面绑上铁丝,类似冰刀,车就算完工。滑冰时,在车后部放两块砖头或者石头,即是车座。用两根麻杆,头上扎进铁钉,用来推进。农村娃做的冰车不一定美观,但实用,滑起来轻巧、灵便,速度很快。冰车可以一个人滑,也可以一个人推坐在车上的人跑一段路,然后站在冰车后部,两个人同乘一辆冰车向前滑。坐在冰车上的人必须不停地挥动麻杆往前撑。
滑冰时我们也搞比赛,两个人或更多人停在起跑线上,由某人喊声口令,便开始比赛。比赛的场面很激烈,也很轻松。热闹、融洽、欢乐。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庄其实做到了全民运动。冰上运动的普及率比许多地方都高。我没有具体数据,但我走过一些地方,做过一些比较,像中庄这样有良好“冰场”的地方应该不是很多。
6

中庄有一项“打”字开头的运动,即打玻璃球泥球钢珠球,打陶瓷片,打铁钉,打三角板。
打玻璃球,即将城里人玩跳棋的玻璃珠子作为手指玩的小球弹。一般是用食指与中指将珠子托起,大拇指使劲将珠子弹出。玩时在地上挖几个小土窝(所谓洞),玩的人一个洞一个洞前进,如有一个洞进不去,则由另外的人弹。如此,用次最少的人赢。这类似于高尔夫球。还有一种玩法是互相追逐,比如第一个人将珠子弹出,第二个人要弹出并碰到第一个人的球。如碰不到,则由第一个人来碰第二个人的球。规则是先碰到对方球的人赢。对方的球被赢走。
我玩此项目是个肉头。
中庄毕竟是贫穷的农村,玻璃球不多。为弥补此不足,我们还玩轴承里的钢珠,大的小的都有。玩的最多的,是用黄胶泥捏出的泥球。钢珠与泥球的玩法,与玻璃珠子相同。
打瓷片是这样的,将破缸的残片砸成一厘米见方的碎片,玩的人每人往地下画好的一个圆圈里数目相同的几片陶瓷,然后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用一块成人巴掌大小的石板,轮流从圈里往出打瓷片。第一次打不到圈里,只能等第二轮时再打。谁打出的瓷片归谁。
破缸的瓷片一文不值,但在打瓷片的人的心目中那不一定是财富,却是能力的象征。打瓷片的人,打半天都不觉长,不觉累。打瓷片时比较热闹,围观的人比打的人多,其中有一些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农民缺少娱乐,跟着小孩子乐呵乐呵。
打铁钉的方法与规则与打瓷片相同,只不过赢得是尚有几分用途的铁钉。可以钉木头,攒多了也可以卖废铁。
三角板者,用香烟盒、画报纸等折成的三角。
盛行风行打三角板的时节,我与同伴们都着了魔,到处要烟盒、捡烟盒,认真地折三角。
打三角板不用器具,用手掌。一般两个人一起玩,各放一个或几个品相相当的三角在桌上或地上,猜出先后,然后用手掌拍,拍翻过来的归拍者。拍三角时,有时拍几次两人均拍不翻,有时先拍的人全拍翻过来,有时先拍的人没拍翻,后拍的人全拍走了。或者拍好多回,每人各自赢走几个。
拍三角板以小学生为多,初中生也有参与。

很多地方有斗牛比赛,几百斤上千斤的膘肥体壮、训练有素的黄牛或水牛,在主人的驱使下拼命打斗,一决雌雄。在中庄,我们也斗牛,但斗的不是黄牛,也不是水牛,而是蜗牛。严格地说,也不是蜗牛,而是已成化石的蜗牛的壳。
我们那里的黄土,厚的地方好几百米,一般也有几十米。黄土是怎么形成的怎么来的,专家们有的说是风吹来的,有的说是水冲来的。但就像说石油和煤是古代的动植物残骸变的一样,很玄,难以说服人。那么多的黄土能靠风吹来水冲来,怎么也想像不出推理不出。但蜗牛化石的存在,是否能给水成说一定的支持呢?也许能,也许不能。因为蜗牛可能是黄土形成后才有的,钻到黄土里去的。
中庄有的山崖上,蜗牛特别多。几个小伙伴或到山上去玩,或去掏鸟蛋,或去拔喂兔子的草,走到有蜗牛壳的地方,大家一起动手从黄土中往出拨拉蜗牛壳,每人装一两口袋,然后开始顶着玩。也算一项比赛,看谁的蜗牛壳坚硬,顶破对手的多。顶牛时双方要将蜗牛壳的尖部即上部相对,使用大体相当的力量去顶。有时两个人顶,有时几个人轮番顶。如果自己的一个蜗牛壳能顶破别人的几只十几只,则会将此蜗牛壳当做宝贝放起来,拿新的蜗牛壳再去与别人比。
顶牛的过程,一般都比较漫长。顶到最后,每个人的手里可能只剩那么三五只,其他的被顶成了碎渣,散落一地。
什么东西都能拿来比赛,拿来论输赢,农村娃娃的思维是狭窄的,也是开阔的;是封闭的,也是开放的。

夏天秋天,我们会上山去捉蚂蚱和蛐蛐。我们那里的蚂蚱种类很多,色彩斑斓,非常漂亮。当天气炎热时,蚂蚱飞在空中,在迷人的光晕里,啪啪啪啪地拍着翅膀。此时我们就会追上去,待其落地,用衣服压,用手抓。抓住了带回来,放在盒子里养着,但一般养不活。
当蚂蚱在空中带响飞行时,迎着日光,你会发现大自然的一种美。逮蚂蚱的过程,是享受美的过程,排遣单调乏味与寂寞的过程。
秋天时蛐蛐开始在山上使劲叫,可能他们在呼唤配偶。每当此时,我们会循声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抓住它们。有时蛐蛐在叫,我们往跟前走,因为整出了响动,蛐蛐突然不叫了。此时我们便坐在山坡上,等待蛐蛐失去警惕后再次鸣叫,最后将其逮住。
蛐蛐可以养,一般用麦秸秆编成小笼子,将蛐蛐放进去,然后投喂白菜叶子。听蛐蛐唱歌,是人生的一种享受。离开中庄五十年了,但只要静下心来,就能听到蛐蛐叫,就能看到那些黄土小山,就能感觉到家乡的气息。
9

掏鸟和鸟蛋,是乡村孩子特别愿意做的事。掏鸟主要是掏麻雀,一是麻雀好掏,村庄里即可找到;二是麻雀肉可以吃,能解馋。掏麻雀主要在生产队的牲口棚、村民的屋檐下的小洞里。晚上到这些地方,用手电筒一照,就能看到麻雀。由两个人搭起人梯,关了手电,上去迅速出手,逮住麻雀。这样的逮法,成功率百分之九十以上。因为麻雀晚上看不见,一般即便有动静也不敢飞。除非抓鸟者身手太差,胡摸乱挠,将麻雀逼飞放飞。有时候白天也可以逮到麻雀。麻雀孵蛋的窝不深,只要发现了,白天就可以大模大样地掏。麻雀孵出小鸟后,十分警觉,也十分暴躁,只要人往跟前凑,麻雀父母会声嘶力竭地叫唤。但我们这些顽童不管,上去将羽毛已经丰满,随时可飞出窝的小麻雀一只只掏出来,拿在手里玩。麻雀一窝孵五六只小鸟。现在想来,掏小鸟的行为是十分粗暴与愚蠢鲁莽的,但那时就那么做了,并无良心不安。
掏麻雀以外的山雀就费点事。我们那个地方,虽说荒山秃岭的,但野生鸟类的品种却极多,有些山雀色彩艳丽,鸣声清脆婉转,适合观赏与家养。掏山雀比较费事,要进山,要找土窑砂窑或断崖。踩了点,才能在夜晚或大鸟抱窝时突然袭击,将鸟逮住。山雀虽好看,但逮住后没条件没心情养,又不能吃肉,因此逮山雀的人不多。
与掏鸟比,掏鸟蛋的时候更多一些。因为鸟蛋可以烧来煮来吃。掏麻雀蛋容易,只要盯准了目标,估摸有蛋了,就可以出手。当然不是所有的鸟窝都能被发现,也不是所有被发现有鸟窝的人家都允许你掏。掏山雀蛋时,会到周边的窑洞先走一遭,发现了蛋即掏;发现新垫的窝或只下了一两只蛋的窝,则过一段时间再来。也有不掏鸟蛋,发现了蛋过段时间去掏小鸟的时候。
掏鸟蛋吃,说贫困所逼也好,说人之野性使然也好,都可以。弱肉强食,达尔文的法则在起作用。
如今想来,那一窝窝带麻点的、发蓝的、大大小小的鸟蛋,那些黄嘴的,脖子往上伸,吱吱乱叫的小鸟,都是我对地球欠下的债。
10

打弹弓是农村孩子必有的活动,至少我小时候是这样。
弹弓的架子,或用稍粗一点的铁丝弯成,或用树杈削成。铁丝的呈U型,树杈的成V型。形成弹力的,是两根五六毫米宽的橡皮,取自于报废的自行车或架子车车胎内胆。弹弓后部放置石子的,是一块皮子。弹弓与刀与枪一样,也是一种武器,也分优劣高下。年纪大一点的孩子,可以将弹弓做得十分漂亮。而如我,勉强能做出来,凑合着能用。
打弹弓的对象或曰目标,主要是麻雀。好多的农村少年,不用参加集体劳动,也少有家务活,更不在课外看书写作业,为了打发时间,就找各种方法玩。提个弹弓游荡,是一项时髦的运动。
因为打鸟的人多,鸟被打怕了,不好接近。每次打鸟,要尽量隐蔽地走到树下,乘鸟不备时拉弓弹射。一般的,除了高手,其他人打不了几只,甚至一只也打不到。
我们村有两个玩弹弓的高手。一个是我父亲的堂弟,我们叫尕爹。他是文革时的高中生,所谓“老三届”吧。我尕爹时运不济,没能像他两个哥哥一样考大学,意志十分消沉。他在生产队不好好干活,在同龄男人中,他拿的工分最低,只比女人高一两分。尕爹常常拿弹弓到处乱窜,打鸟打得出神入化,让村上的人于耻笑中带几分尊重。由于年龄差距太大,我没跟着尕爹打过鸟,所以对他“弹弓王子”的具体表现不知详情,只是从别人嘴里听到过夸奖。
村上另一个“弹弓王子”姓魏,是魏家三兄弟中的老小。此人几乎没怎么上过学,但打弹弓、打土枪之类均在行。
我曾拿着父亲回家探亲时带来手电筒,跟随魏老三等人到老爷庙里的戏台、生产队的马棚之类地方去打麻雀,当电筒光将麻雀罩住后,魏老三啪啪出手,几乎百发百中。魏老三是弹弓天才,如果写弹弓史,不应该绕过他。
我打弹弓很肉,主要是手上胳膊上肌肉张力不足,劲太小。使劲将弹弓拉开,但端不稳,双臂在抖在揺,瞄准性差,命中率低。
记得我第一次打到麻雀,是在村上打麦场的墙上。那次我见墙上落了几只麻雀,距离较远,我不太经意地打了一下,居然打下来一只。我那个高兴,真是难以用语言形容。多年后我带四五岁的儿子拿气枪在楼下打麻雀,打下一只后,儿子捡了回来,他惊奇地说,打到了眼睛上。有人吹嘘自己用箭射虎,这只眼睛进,那只眼睛出,不伤虎皮。而我打比老虎小百倍千倍的麻雀,不也射的是眼睛吗!得意之时,我想起了当年第一次打下麻雀的情景。
打弹弓用石子。我们那里到处是砂田,石子随处可取。捡石子的过程也很享受。石子要挑圆润光滑、大小适中的。装一兜小石子,摸一摸滑溜溜的,叮当作响,心里便很惬意,仿佛装了一兜银元。
如今的中庄,引入了黄河水,不再种压砂田,估计再找小石子便有了不少困难。而且,如今的麻雀已成保护动物,弹弓看来也没什么人打了。
11

灌黄鼠,熏黄鼠,是农村孩子的生计,也是一种娱乐。
黄鼠是一种食草的啮齿动物,个头不大,每只三四两,最大的五六两吧。黄鼠肉能吃,人们视之为美味。
黄鼠有冬眠的习性。秋天时,黄鼠体内储藏了足够的脂肪,以备冬天时消耗。秋天的黄鼠是最肥美最好吃的。
抓黄鼠一般有三种方法,最有效最常用的方法是用水灌。黄土地区天一下雨,到处都是水坑。此时出动,带脸盆带桶,三三两两去灌黄鼠,大都可以收获几只十几只。
灌黄鼠时,找好有黄鼠近期活动痕迹的洞,将水猛灌进去,有时一桶水没用完,黄鼠就被呛出来了,此时要赶快用手抓住它的头。有时要灌第二桶才有收获,而有时,灌了好几桶,却没有成绩。这种情形,可能洞里没有黄鼠,可能黄鼠从别的洞口跑了,也可能这个洞分层次,有防水设施。
记得上小学二三年级时,有次母亲让我去给在县城小学上学的哥哥送炒面,不期在离家三四里远的地方与哥哥和他的同学们相遇。他们几个发现了黄鼠,于是用帆布手提包提水去灌。那次是否灌出了黄鼠,时隔多年,我已没有了印象。
抓黄鼠的第二种方法是熏。在天没下雨地上没水时,没法灌,只能用烟熏了。烟熏黄鼠是个技术含量较高的活,要在洞口挖好灶坑,能点着火。还要保证烟雾飘进洞里。烟熏出的黄鼠,基本都死在了洞口。点着火后,人们往往去干别的事,不必等在原地。烟熏的效果往往没有水灌好。当然,事情不能一概而论。近年听宁夏盐池的朋友讲,他们那里的草场上黄鼠特别多,抓黄鼠的人采用的办法是,用摩托车排气管排出的废气去熏,一熏一个准,效果奇好!
抓黄鼠的第三种方法是用锹挖。即发现黄鼠进洞了,此处土质松软,比较好挖便直接将其洞穴捣毁,将其挖出。这个方法需要力气,一般人不用。
12
打土坷垃仗一般是十三四岁以下农村娃娃的把戏。在小山坡上,一群半大不小的娃娃,分成两拨,或一拨在上面守,一拨从下面往上冲;或分立山坡的两边相互攻击。武器就是土坷垃,即黄土山上成块的土,或用湿黄土捏的土蛋蛋。
打仗时,按照从电影上学来的套路,人们分好人坏人,或红军白军。虽然弄不好头上会被打出包,但双方攻守、冲杀十分激烈,也十分惬意。
小小年纪,双方缠斗,虽无真正的你死我活,却有模拟的势不两立。现在想来,那不全是在找无谓的刺激,而是潜藏于农家子弟内心的反抗意识与本能的宣泄。
13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中庄虽是中部干旱区,但雨雪似乎比现在多。每年的冬天,大小会下几场雪。雪天小鸟的日子十分难过。此时,是小伙伴们套鸟、扣鸟的好时机。
所谓套鸟,是在打麦场上扫开雪,丢一些秸秆,撒一些麦粒,然后将马尾巴毛做的活扣固定起来。小鸟吃食时,脚伸到扣里。一跳或一飞,就被套住。雪天能套住很多平时看不到的山雀。
所谓扣鸟,是将一个筛子之类的东西,用一根细木棍支起来,木棍的下端栓一根长长的细绳,由人拉着远远躲起来。当麻雀等鸟到筛子底下啄食谷物时,适时适度地一拉绳子,筛子便将小鸟扣住,人便过去设法将小鸟捉住。用筛子扣鸟,可以在较大型的打麦场进行,也可以在自家小院布局。因为相对于山雀,麻雀的警惕性不够高。
我们那里还有一种非常原始野蛮的逮鸟方式,那就是靠两只脚追。小麻雀刚出窝时,飞翔能力极差,此时被村童碰到了,便开始了疯狂的追赶。追赶者有时一两个人,有时一大群人。小麻雀飞不多远就落树上或地下歇息,但追赶者不让它喘息,用石头打,用声音吓,几个回合,便被顽童提在手里。
追赶小麻雀的事我没少干,记忆中抓住过两三只。将长翅膀能飞翔的小鸟抓住,很有成就感,极为快乐。
14

城里人骑摩托、开汽车,农村人呢,可以骑驴、骑马、骑骡子。农村的儿童少年骑不了高头大马,但可以骑驴,尤其可以骑刚刚被阉割的小公驴。公驴被阉后,不能长期站、卧,要走动。这时,平时不让小孩接近牲口的大人,会让小孩骑着这些半大驴出去玩。我第一次骑着驴,走过村庄的街巷,那份快乐绝对超过第一次坐上汽车。只可惜,农民的牲畜主要是用来犁地与拉车的,骑的机会不多。
农家小孩可以将苦役视为娱乐,比如放羊。放羊者每天要走几十里,山里山外,山上山下,赶羊拢羊追羊,辛苦自不待言。我哥在生产队当了好几年助理羊倌,俗称“稍子”。我从小喜欢羊,老是想自家有一只羊就好了。那样的话,给兔子拔草时,兔子不吃的草可以拔来喂羊。但十年之中,我们未能有一只自己的羊。哥哥放羊,我有几分羡慕。好在每个月或几个月母亲让我去替哥哥放一两次羊,让哥哥休息一下,或去县城买点东西。我放羊时,母亲会给带上大饼或馒头,我吃不了,将干粮分给其他羊倌吃,他们自然高兴。放羊时,有些许福利,即每人可以挤三只母羊的奶煮来喝。有一次,羊倌师傅煮好了属于我的羊奶,我高高兴兴地端起白花花、热腾腾的奶喝,一口下去,因为没有糖,感觉难以下咽。坚持喝了三五口,就不得不自动放弃这不属于自己的美味。
人们常说汽车司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其实羊倌也一样,村庄周边几十里上百里的地方都去过,见过的“世面”,自然也不少。
放羊,是我的娱乐,留给我的多是美好的记忆。
15
关于中庄的娱乐,最值得描述的与夸耀的,是滑山。你可能滑过冰滑过雪滑过水滑过沙,但不一定滑过山。
滑山,即在比较陡的土山上,用铁铲或铁锹就着山势挖一条不深的槽子,一般长二三十米。挖好后拍实拍光。滑山时,不用任何器具,穿裤子坐在地上往下滑。天热时,小伙伴们常常脱得一丝不挂,一趟一趟往下滑。大声叫喊着,彼此揶揄着,享受着人的自然与山的自然无缝对接、紧密交融的快乐。
因为贫穷,为了省下裤子和鞋,为了不被父母打骂,我们光屁股滑山。而这种体验,是有钱人、城里人、“文明人”几辈子也不可能有的,属于农村,属于农家子弟。
常常想,如果有一天,家乡的人将此项运动发掘出来,搞成旅游项目,或者设为正式比赛,估计能吸引不少人。吸引西方人前来,想必也不在话下。

牛撇捺,一九五七年出生,甘肃皋兰人。退休职员,业余文史爱好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任宁夏杂文学会会长。著有《牛撇捺文集》(八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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