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乡奇女
（长篇小说）
陈生茂
自从贾书记去世之后，招弟看报纸没有了来源。可是她看报纸，抄报纸的兴趣越来越浓，甚至是不看报纸，就觉得生活中少了点什么。因此她就到附近有报纸的学校、邮局、大队部、公社机关等地方去要旧报纸，凡是找来的报纸她都要认真抄写阅读。忙完了一天的农活，收拾完了所有的家务，孩子入睡之后，夜深人静之时，她开始阅读、抄写报纸。经过六年多的坚持抄写、阅读，并且对感兴趣的内容还要写点读后感。以下是摘抄的几段：
七八年九月，“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句话说得太好了。就我而言，只有大胆地去实践一下，才能证明我不是女人中的废物，我的后半生才有依靠。
……七九年八月，公社来的人宣读地主分子摘帽的文件和地主子女成分问题的文件。西庄的人们象过年一样的高兴，有的人还放了鞭炮。〔注：西庄住的大多数是地主或地主子女〕就地主分子及其子女来说，父辈们是地主，剥削了别人，子女并没有剥削行为，为什么要同样受到歧视和不公平的待遇。党的政策太英明了。
……八零年九月，中国青年报讨论人生价值的问题。我的人生价值是什么？草民老百姓吗？我由一个“骡子”变成了孩子的母亲。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培养好孩子，让他长大后念大学。我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儿媳妇，对老人敬孝也是作为儿媳妇天经地义的事。我做好了这两件事，就是实现了我人生最大的价值。
八一年十一月，人民日报报道了中国女排夺冠的新闻。我非常敬佩铁榔头郎平。报纸上说，郎平小时候就是一个喜欢爬树淘气的女孩子，我小时候也是爬树的高手。唉！人与人不能比，出生地不同，机遇不同，命运就是天壤之别啊。
八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残疾人张海迪的事迹我看完了，非常感人。俗话说：“瘸子不瘸上天哩。”她一天书也没有念过，自学成才，读了一千多册书。还自学了英语、日语、德语等，非常不简单。和她相比，我的四肢健全，行动自由，头脑清楚。只要我坚持、坚持、再坚持，就一定能学会更多的知识，可以看完更多的书。
自从地主分子摘帽后，地主子女都是人民公社的社员，没有了成分的限制和区别，和贫下中农一样可以担任生产队长。地主分子的儿子贾卫和当上了生产队长。此人花言巧语，能说会道，与人说话时还没有开口，眼珠子先是滴流滴流地转动了起来。还有那双小小的三角眼和倒八字下垂的眉毛，让人看了非常不舒服。
时至八二年春节之后，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政策开始落实了。全县全公社的人们都是“分田分地真忙”。主持这次分地的就是生产队长贾卫和。集体的土地以三个机井为中心，按土质及往年的平均产量分类编号，按人头平均分配。大中专学生及工人干部不在分地的范围之内。现役军人的土地不变。分地的通用方法就是抓阄。精通此术之人讲：“看似公平靠运气的抓阄，实在是技巧门道太多。”
为了不让人们说闲话，表示公平公开公正，抓阄的前一天贾卫和去公社和大队请来了监督员，抓阄的制作写号都是有大队和公社的人来办。在分地的社员大会上，贾卫和说：“社员同志们，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过去是你们贫下中农掌权，上学，招工，参军，当队长都是你们的事，我们没有资格，也没有发言权。今天承包的政策好，我和你们都是人民公社的社员，有了当队长的资格，今天的分地我和社员们一样的抓阄。”公社的干部宣布了抓阄纪律，按名单叫号，不要抢，不要乱，一个一个来，人人有份。招弟认真地听，细心地看。一至五号都是西庄贾卫和的兄弟们，贾卫和是第三号。一号机井最好的地，离机井最近好浇水的地，都让他们抓走了。人们都说他们的运气好，手气好，承包的政策就是给他们制定的。二号机井，三号机井，四号地块都是这样。第五号地块开始的时候，招弟说：“这个阄我不抓了，贾卫和，你说吧，给我什么地，我种什么地，这个过场我不走了。”贾卫和说：“你这是啥意思？”“啥意思还要我说吗，你的心里比谁都清楚。”贾卫和的脸涨得通红，三角眼锥子似地盯着招弟，一个字一个字地绷着大声说：“张招弟，你要当着社员和大队公社领导的面把话说清楚，我们怎么是在走过场？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你就是破坏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我要到公社去告你，我管不着你，有人能管着你。”招弟冷笑着说：“贾卫和，你先别给我扣大帽子，本来我是给你留着面子的，是你逼着让我说的，我就毫不客气地揭穿你的阴谋诡计吧。社员们都看好了，他们在制作阄的时候做了明显的记号。第一次阄是最小的，一共五个小的，第二次阄是最大的，第三次阄是小三角，不细心是看不出来的，第四次是学生的作业本，只有五个露出了一点的绿格子线，不认真不细心根本就无法识破你的这个阴谋。贾卫和你也真是费了一番心思，抓住了社员们急于想抓到好地的心思，没有人注意阄的大小、形状和颜色，你就在这里做了手脚。别人抓不到好地块，只能怨自己手气不好，贾卫和你可是真够阴毒的。要把生产队最好的土地都霸占到你家去，请你别忘了，土地是生产队的集体财产，不是你们地主家的私产。我们也是人民公社的社员，不是你们家的长工。”贾卫和沉不住气了，破口骂了一句，：“臭婊子，你敢当着这么多人，血口喷人，看我砸死你！”招弟上前一步冷笑着说：“贾卫和，有本事你重说一遍！”贾卫和说：“臭婊子，我说了，你能咋的？”招弟出手非常之快，没有等贾卫和反应过来，啪啪两个响亮的耳光就打在了贾卫和的脸上。左右脸上都是鲜红的手指印。在场的人都惊呆了。贾卫和顺手拿起了铁锨就要和招弟拼命，社员们把二人都抱住拉开了。
经过招弟的详细分析揭发，社员们愤怒了。以贾卫和兄弟为首的地主子女，也要准备打仗。互相辱骂，争论，会场乱成了一锅粥。
公社的干部清了清嗓子，大声说：“社员同志们，静一静，静一静，听我说几句。首先我向大家道歉，由于我工作中的官僚主义，引起了今天分地的风波。说实话，对怎么抓阄，怎么写号我没有过问。谁会想到他们做了这么多的手脚，我被他们利用了，这就是工作中的官僚主义，粗枝大叶害死人啊。
社员同志们，你们刚才的言论，都有点片面，都有点偏激，都是不正确的。我们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态，理解和对待今天的分地问题，这是一些原则性的大问题，我不怎么清楚明白，也说不好。不过我想说的是：不管过去是生产队的政策还是今天家庭承包的政策，都是共产党制定的政策，都是为我们老百姓谋幸福的政策，都是让我们吃饱肚子的好政策。今天把土地承包给家庭耕种，目的就是要最大限度地调动农民的积极性，要大家多打粮食。但有一条必须记住，土地的所有权是集体的，不是个人的，你没有任何处置和买卖的权力。大家一定要记住最重要一条：共产党对我们的领导没有改变。共产党为人民服务的宗旨没有改变。这里我要严肃更正贾卫和的一句话，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你的这个话是非常错误的。共产党的执政领导地位没有改变。你和贫下中农都是人民公社的社员，有了当生产队长的资格，这是共产党对你们地主子女的关心爱护和信任，你应该感谢共产党，你不能怀有一种报复的心理，用耍小聪明的手腕来整治贫下中农。我再说一遍，今天还是共产党的天下，不是旧社会国民党的天下。社员们选你当生产队长，要你为他们服务，不是让你为自己谋私利的，这就是共产党的基层干部和国民党保长的本质区别。根据你今天利用手中的权力，弄虚作假为自己分好地的做法，我建议你们重新选个办事公道的生产队长吧。至于你挨打的这点小事，就与你带头骂人的事扯平吧。大家都不要再提这个茬儿了，你也不要再计较这点事了。小伙子挨个把掌也没有什么，都是一个生产队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以后你们要注意团结，搞好关系。大家说好不好？”招弟带头社员们长时间的热烈鼓掌。
几天之后，社员们重新选举了新的生产队长，大家公开写号，用统一的白纸大家动手叠成大小一样的阄，反复掺匀之后放在桌子上，社员们在透明公开的程序中抓阄，以此方法分完了土地、种子、剩余的化肥、农具和各种牲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