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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亚利，陆琦 文章来源：建筑学报. 2017,(S2) 原题目《岭南传统园林建筑装饰与地域环境的协同表达》 针对地域环境长期对岭南传统园林建筑装饰的影响，分析了岭南传统园林建筑装饰在技术上对地理气候的适应性功能表现，艺术上对实用性生活模式的美学改良，研究并归纳岭南传统园林建筑装饰与地域环境协同表达的朴素有效的智慧创造。 一、岭南传统园林建筑 装饰艺术产生和发展的地域环境 岭南，五岭之南，面向南海，北部为连绵的山地丘陵，南部为平原、低丘陵和台地，地势自西北向东南倾斜。冬季受北部山脉阻隔，北方南下冷空气被阻挡在南岭，使其冬季较为温暖。夏季受到海洋暖湿气流影响，台风和暴雨肆虐，高温、潮湿、多雨 [3]。基于对地理环境、气候条件的适应、利用和改善，岭南传统园林建筑及其装饰在技术和艺术上具有异于中国其他地方的园林建筑的装饰文化。 岭南传统园林主要集中在珠江三角洲一带的粤中地区，其地理条件优越，经济发达，文化繁荣，至清中期和晚期以来，园林造园兴盛，为岭南传统园林的发展提供了经济与文化环境。经历古今、中西文化的抉择之后，在吸收、变通和选择中形成了独特的地域创作技巧与审美情趣。如岭南传统园林建筑在屋脊、檐下、墙头、梁架等重点部位重以装饰，因这些建筑构件装饰与其结构功能休戚相关 ；岭南传统园林建筑中作为分隔与沟通内外空间的手段、中介和过渡的屋顶、墙体、门、窗等，其装饰技术与空间布局相辅相成 ；加之岭南传统园林大多是集生活区和园林区于一体的住宅式庭园，使其具有浓郁的民居气息，其装饰情感取向和审美趣味在实用性生活方式中应运而生。 岭南传统园林的发展是分阶段的，从史料记载和现存园林来看，最具影响力的是南越王朝园林、南汉王朝园林、明清宅居园林、近代园林4个阶段。这4个历史阶段的造园活动侧重有所不同，从南越王国造园开始，善于利用自然地形和自然环境，通过大自然的有力因素来把握园林造园的总趋势，如西汉南越宫蜀遗址是我国最早的宫苑实例。南汉王朝园林主要把握园林与城市环境、园林与建筑物的关系，创造了地域性山水城市格局，最为著名的当数南宫仙湖药洲。明清造园活动重在宅园，特别是建筑与宅园的营建艺术，现保存较为完整的是粤中晚清四大名园 ：顺德清晖园、番禺余荫山房、东莞可园和佛山梁园，以及粤东黄宅书斋庭园、澄海樟林西塘、潮阳西园、普宁春桂园等。近代的岭南园林是多元兼容形式发展，从原有的宅居庭园走向公建园林以及公共茶楼酒家园林，同时也产生了融合西方建筑和造园手法的岭南公园和别墅花园。明清、近代岭南古典园林是迄今保留最为完整的案例，仅广州明清代时名园就有五六十处之多，且规模相当，与北方的皇家园林、江南的私家园林形成三大地方风格鼎峙的局面 [4]。从现存的史料记载来看，现存完整的岭南传统园林不多，且宅园改动较大，还有不少宅园因得不到修缮而走向消亡。在诸多庭园中，晚清的四大名园在岭南传统园林的性格与艺术取向上最为典型，本文结合明清岭南传统园林典型代表，试对岭南传统园林建筑装饰与地域环境的协同表达予以简要梳理并归纳总结其特征规律。 二、岭南传统园林建筑 装饰与地域环境的协同表达 2.1地理环境影响下的岭南传统园林建筑的装饰技术 岭南传统园林建筑一般又称住宅式庭园，庭园内住宅在布局中注重建筑的朝向、通风条件和防晒降温等因素。岭南的传统园林因用地环境限制，园林规模较小，建筑和庭园密度高，其中主要的原因在于2个方面：一是珠江三角洲面积较小而当地经济发达，对土地需求相对紧俏，造成用地规模受较大限制 ；二是受当地气候影响，岭南地区夏季炎热多雨、台风肆虐，冬季潮湿阴冷，因而建造者常利用建筑与廊墙连接方式来组织庭园空间，产生了两种主要庭园式住宅布局。“前疏后密式”，园林设在南面，住宅设在北面，前后院以洞门花墙、廊亭小院、花木池水相连，形成良好的通风；“连房广厦式”，具有居住功能的建筑物沿四周成群成组布置，围合成院落或庭园，一可减少风暴侵袭造成的灾害，二可利用建筑群产生的阴影来遮荫避晒。 2.1.1 合理的空间布局 吴良镛先生曾指出，建筑空间领域的组织理论应基于空间层次的合理划分 [5]。岭南传统园林虽面积都不大，但巧妙的平面组合营造出小巧玲珑的庭园空间，为适应用地限制以及气候特征，岭南传统园林强调园内建筑的朝向、通风、防晒、隔热等原则作为建筑必备功能之一。 岭南庭院里主要建筑物基本面向夏季主导风向，为取得良好的通风环境，前后院相连的前庭后院式布局，使夏日海风无论从平面或纵断面都能吹到后院的每一角落。后院密集度较高的建筑群之间则通过敞厅、连廊、庭院、巷道、天井、柱廊等组织通风，高密集建筑群可使建筑墙体、门窗及天井等处于阴影之下，减少阳光直射，适宜南方的居住环境 [6]。东莞可园，东临可湖，由建筑物围合成庭院格局，形成3个互为联系的庭院，前院疏朗开阔，后院建筑连房广厦 (图1) 图1 可园平面、  顺德清晖园，南部筑方池，疏朗开阔 ；中部由船亭、真砚斋等疏朗建筑组成 ；北部由归寄庐、笔生花馆等建筑小院组成，形成前疏后密的庭院格局 ( 图2)。 图2 清晖园平面  园内曲折的敞廊把各类建筑连在一起，将庭园划分成若干不同的景观空间，足不出户便可游赏于厅、堂、阁、舫、亭、榭之中，躲避烈日、暴雨、肆风等不利气候。清晖园六角亭廊道围合形成的水亭院，连续相通的敞廊有效组织起建筑与庭院间 (图 3)。 图3 清晖园六角亭廊道檐廊挂落  2.1.2 适宜的建筑材料 岭南传统园林建筑装饰带有浓郁地域特色，园中建筑根据不同部位选择不同材料，体现因地制宜、物尽其用的原则。园中建筑重要部分如屋脊、屋檐、门窗等的细部装饰采用富有岭南特色的木雕、石雕、砖雕、灰塑、陶塑、嵌瓷、套色玻璃等工艺，其题材多采用岭南风物如岭南佳果、风俗故事等，体现了浓郁的岭南入世生活态度。建筑的外部用砖、石、陶、瓷等材料，以抵挡风吹雨淋的侵害；室内或檐下构件，则用木、灰、泥等材料，以避免潮湿和日晒。 在岭南传统园林建筑中常采用清水青砖墙或土胚砖墙，因其良好的耐腐性、热导性与隔热性能适应当地强辐射热环境，砖墙隔热性能有效减低建筑室内的环境温度，也减少了空气接受外环境传递的热量。在南北冷暖气流交汇频繁的季节以及春天海洋暖湿空气登陆时期，升温较慢的建筑内部就会出现泛潮现象，石材作为不透水材料，一般在墙体基础与底部连接处砌筑，从而阻隔地下水往上渗透，利于墙体防潮。而建筑外围结构、基础、柱础等构件作为建筑主要外观形态之一，常饰以青砖砖雕、石雕来丰富建筑的立面形式，如清晖园碧溪草堂墙面砖刻 (图4)。 图4 清晖园碧溪草堂墙面砖刻  岭南传统园林建筑注重装饰的艺术表现，因而木雕、石雕、砖雕、灰塑、陶塑、嵌瓷、套色玻璃等工艺大量使用岭南传统园林建筑雕饰工艺特征与地域协同的表达见表1。 表1 岭南传统园林建筑雕饰工艺特征与地域协同的表达  2.1.3 科学的结构设计 岭南传统园林建筑构件的收口及搭接部位，在装饰处理中是一项棘手问题，而当其经过科学的结构处理后，一可体现结构的构件美，二可将有碍观瞻的部件藏拙于无形。岭南传统园林建筑屋顶与北方传统园林建筑形制不同，一般不采用凹曲屋面而采用直坡屋面，这缘于岭南雨季多且雨量大，直坡屋面结构更利于屋面排水。为求得视觉美观，在正脊和垂脊部分仍采用曲线形态，如龙舟脊、迴纹脊等，端部则装饰成如牛角形的弯曲，用灰塑或陶塑做成较高的脊饰，如龙饰、鱼饰等，兼具美观同时又可防风、防雨。双层瓦屋顶也是岭南园林建筑应对炎热气候的产物，瓦间空气层良好的隔热效果，有效减少太阳对室内热辐射。两侧增高的曲线形态镬耳墙饰以雕刻，防火兼具遮阳，减少屋面日照直晒，岭南传统园林建筑各式墙头丰富了屋顶的轮廓形态，也形成了岭南传统园林建筑的独特装饰艺术。 2.2 实用性生活方式影响下的岭南传统园林建筑装饰工艺 岭南传统园林建筑中的装饰工艺其产生时从实用性出发，使建筑功能、结构、材料与艺术达到协调统一。这些装饰工艺虽不是建筑结构最主要的制约形式，但它们与建筑的结构逻辑存在关联，因而这种顺应实用生活方式的装饰语言在建筑中得以保留和传承 [7]。 2.2.1 建筑构件的技艺处理 岭南传统园林建筑雕刻工艺在构图的经营、形象的刻画、刀法的运用等方面都有着独特的创造，是融雕刻与绘画于一炉的艺术。从结构上重视牢固稳定与艺术形式的匹配 ；在题材选取上注重装饰美观与实用的协调统一。 岭南传统园林建筑中的建筑构件属于结构需要的处于建筑端部的梁头、枋尾等构件，其影响建筑近人尺度视觉观赏效果[8]。岭南传统园林中的连廊是结合实用性生活方式而产生的空间形式，连廊在组织和联系交通的同时也是人们游园的视觉媒介之一。连廊将庭院内的厅堂、阁舫、亭榭相连，解决遮阴、防晒、避雨，同时形成院落或庭园，划分景区和增加空间层次。廊檐作为柱廊梁架的岀檐部分，廊檐梁架采用精美华丽的木雕装饰，而廊檐构架的细部，如梁头、瓜柱、垂莲、楚尾，则雕饰工艺细致精美，如余荫山房榄核厅与玲珑水榭之间连廊所饰以的冰裂纹装饰 (图5)，以及梁园二道门廊道木雕 (图6)。 图5 余荫山房连廊冰裂纹装饰  图6 梁园二道门廊道木雕  2.2.2 内部空间的雕刻艺术 岭南炎热气候持续时间较长，因而建筑内部空间的通风、遮阳性能在适应实用生活方面的作用尤为突显。岭南传统园林建筑装饰在设计上顺应人们的视觉规律与观赏角度，根据视线、视距等因素来考虑装饰的内容、题材和精致程度。岭南传统园林建筑内部空间中的门、窗、屏、罩、隔断等镂空雕刻工艺，除了起到分隔空间的功能外，还能使建筑内部有效形成“穿堂风”，满足室内空气的凉爽及适宜的温度。“窗”通常开向庭院、天井，以获得采光和通风。梁园船厅镂窗，透过镂空雕花，院内景物若隐若现，隔而不断，给人虚实相生的感觉，加之良好通风使建筑内部空间闭而不塞 (图7)。 图7 梁园船厅镂窗  “罩”则是将室内空间进行划分，或单纯作为室内装饰，或用于柱间和廊檐柱之间，满足近人尺度视觉观赏。梁园客堂秋爽轩厅堂门罩装饰，使室内外空间似分似合，有效扩大空间 (图8) ； 图8 梁园客堂秋爽轩门罩装饰  清晖园碧溪草堂圆光罩装饰，饰以缠交的植物图案，分隔室内外空间兼具近人尺度视觉观赏 (图9) ；余荫山房庭院入口门罩装饰以镂雕手法，与格扇门一同分隔入户空间 (图10)。“挂落”是南方的称呼，用于室内两柱间枋下或外檐两檐柱间枋下，起上部空间的分隔与装饰作用。如清晖园船厅廊道柱间挂落装饰 (图11)、清晖园六面亭挂落装饰 (图12)。 图9 清晖园碧溪草堂圆光罩装饰  表10 余荫山房庭院厅堂门罩装饰  图11 清晖园船厅廊道柱间挂落装饰 图12 清晖园六面亭挂落装饰 地域环境、实用性生活方式对岭南传统园林建筑装饰艺术形成起着重要的作用，而这些门、窗隔断、罩、挂落等传统装修方式在《营造法式》中称为小木作，岭南传统园林建筑小木作装饰与地适性表达见表2。 表2 岭南传统园林建筑小木作装饰与地适性表达 2.2.3 外部构件的五行用色 一个时代具有什么样的文化形态，就必然形成什么样的建筑格局，具有什么样的建筑美[9]。岭南独特的地域环境决定了其园林建筑与自然间保持良性对话，因而阴阳五行学说在岭南地区极具影响。齐国的阴阳学家邹衍提出了 “五行生胜”的观点，认为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是“五行相生”的转化形式，而水胜火、火胜金、金胜木、木胜土、土胜水则是“五行相胜 (克)”的转化形式，前一种说明事物之间相统胜一的关系，后一种说明事物之间相对立的关系[10]。邹衍的“五行”哲学思想最终成为整个社会的主导哲学，按照这种“五行”的观念所构成的五种色彩，即青—木；白—金；赤—火；黑—水；黄—土。群星草堂入口山墙墙头色彩装饰，金生水对应的是“白和黑”，山墙博风处刷成五行属水的黑色和属金白色纹样，以金生水，以水克火，强化了山墙作为防火分区的实用性功能 (图 13)。 图13 群星草堂入口山墙墙头装饰 岭南传统园林建筑不施彩画而用灰塑彩描，形成了淡雅明快和朴实自然的装饰风格。岭南传统园林建筑主体色调以灰色调为主，通常是灰麻石勒脚、灰青砖墙面、灰瓦屋面，而在屋脊、山墙、檐下、墙头、梁架等重点部位饰以较鲜艳夺目的灰塑、陶塑。山墙的色彩装饰重点集中在上半部，采用色带、彩画、灰塑或嵌瓷作为其装饰，在屋檐与屋面交界处常施以黑色边线，画上白色卷草，使轮廓醒目，立面变化丰富，表现出建筑造型的节奏和韵律感。岭南先民有着对生活方式的不同理解，采用顺应气候环境的装饰艺术，来求得建筑与环境的和谐统一。我们通常会提到传统聚落通过空间的组合结构以及秩序来认识社会，空间与社会关系是一种依存、辩证且交互的关系 [11]。冯纪忠先生指出，园林最主要是要从人和自然共生这个问题来看 [12]。在中国传统园林中同样通过空间构形来传递其文化性和社会性。中国三大传统园林经过漫长的历史发展形成了各自不同的艺术特色和造园手法，而岭南园林创造出与北方私家园林和江南私家园林差异化、独特性的地域特征，见表3。 表3 北方皇家园林、江南私家园林、岭南私家园林三大园林地域协同特性类比 三、总结 总体来说，岭南传统园林建筑装饰地域协同特征可归纳为4点： ①艳丽色彩与素朴交相映衬。庭园的建筑是以层次丰富的灰为主色，而梁柱门窗多见黑色，这自然和岭南从古越始的尚黑传统和五行认知有重要关联。②世俗题材与文人审美并重。岭南文化世俗性决定了岭南传统园林建筑装饰既存在祈求吉祥，又关乎生活日常，不同审美的并存，体现岭南园林美学世俗和儒家兼容并蓄。 ③建筑装饰侧重功能性。高温多雨气候及用地局限性，使建筑装饰追求丰富的层次渗透性，质感细腻，追求视觉景观效果。 ④与时俱进，兼收并蓄。岭南文化受中原文化及外来文化的影响，其特有的建筑布局和多样的建筑装饰实现了日常的舒适性和赏心悦目的统一。 岭南传统园林建筑装饰艺术在其独特地域环境下孕育并得以发展，从而产生了传统建筑与装饰艺术这种整合性产物。无论是从平面布局到立面造型，还是从空间组织到构件细部处理，都体现出传统建筑装饰艺术对地域环境客观适应性原理的遵循，它顺应自然、改善自然并利用自然，强调了传统建筑、传统艺术、传统审美意识的结合，创造出地域环境与人居环境共赢的科学营建法以及共融的发展规律。 参考文献：略 图表来源：本文图表均为作者拍摄、绘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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