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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秀芳 晚上8点多钟，吴妈拾掇完便回房歇着了，留下倪老爷子一个人还在烤火房里洗脸。他一边洗一边叹着气，毛巾在他脸上擦过来擦过去，看样子起码有三百来天没洗了，这下一定要洗出几斤油来。 “老倪，你还没洗好嘛，说好了明天要早点起来去县里大酒店的，正月十八可是个黄道吉日，我看了老黄历了的。你不早点睡，到时候见了新亲家可别像个腌茄样啊！”吴妈在房里喊话了。 “唉！你睡你的觉吧，管我干什么？我反正是睡不着，再泡泡脚就来。”倪老爷子烦躁地说。 泡完脚本应回房睡觉了，可倪老爷子双脚不听使唤，硬生生地坐到火炉边，想将已经熄灭的火炉又重新燃起来。 “咔嚓、咔嚓……”老爷子手里的打火机打了好几下才点着火。火炉的光照得他暖暖的，似乎能驱走心里的不安。 “这又抽起烟来了吗？你以为倪艾这婚事已成，你老家伙就翻身啦？就可以不停地抽了？你今天抽了不少于两包吧？”在床上躺着的吴妈起身又披起大棉袄，朝外屋烤火房加大音量。 “翻身翻身，自从倪艾这孩子去年年底将郑耀带回来那天起，我就每晚都在床上不停的翻身，你倒是好，跟个猪一样，诸事不多想……”倪老爷子抓抓头又按按他的太阳穴冷冷的说。 “莫多说了，我也不想多跟你废话，倪艾都是四十岁的人了，她自有分寸……咱家这孩子婚已离，这是现实，我们做父母的阻止不了他们，说实话，前女婿阚悟那孩子是老实人，当个包工头一年纯收入也有二十来万，俩小孩也都那么大了，一个高中，一个初中……而且也在南昌买了大房子，夫妇俩只要相互宽容一些，日子也好过啊，现在说散就散了，我也不想他们俩走到今天这一步啊……不过现在郑耀更优秀，家境又那么好，而且对倪艾实心实意的，这也算为咱老倪家争了口气……快点睡觉，明天早点起来，别让大家等候着你，晓得不……”吴妈回到烤火房，站在倪老爷子面前，将身上那敞开着的大棉袄合了合，扣起纽扣说。 “唉，现在这些个老不老少不少的四十来岁的人啊，不管不顾的，将原本好好的一个家拆散，又重新……真没法子!”倪老爷子摇头深深的叹口气说。 倪老爷子陪吴妈上了趟厕所，回房去他的床头找来烟，点起一根来。 吴妈对着床头边那张老式桌上的小方镜端详起来：“老倪啊，你说这人还真得打扮打扮才有精神呢!老大媳妇今下午带我们去做的头发还真不错，你看，比之前年轻了好多哟！你也是一样，你看看，随便染个头发都不一样了，还是老大媳妇有心呢……”吴妈摸了又摸自己烫染过的头发，又认真看看倪老爷子染过的头发，露出一副欣喜、满足的俏模样说。 “你说，倪艾为什么不直接将亲家他们带回来，而是要在县里的高级酒店见面？怕他们在咱这山旮旯里住不惯吗？他们一家三口还外加亲戚朋友三十多人坐包机来，郑耀家那么富有，几千万资产的云南富豪，还要为咱倪艾的儿子买房，另外又打算给倪艾一千多万，还说到你生日的时候，会为你包八十八万的大红包，我一想到这些，就像是在梦里喘不过气来……”倪老爷子对着那“孤芳自赏”的吴妈又叹着长气说。 “闭嘴哈，我说老倪啊，你别不住的唉声叹气了好不？既然郑耀这孩子已经和咱家倪艾走到了一起，那你还瞎操心什么呢？什么富豪不富豪的，咱家倪艾无论外貌还是气质，哪一点比不上郑耀？她好歹也是在美容院呆了那么些年的人，为了想重新找个好人家，倪艾费尽周折，忍着疼痛去割双眼皮、提升鼻梁，甚至还打了丰什么针。这些只有为娘的才知道，她遭了多少罪啊我这孩子……说来说去，只不过说她学历低了点，又是农村户口，而他们是大城市里的，其实这些能有太大的区别吗？有钱人家又怎么样？再说，咱家倪艾可没对郑耀死缠烂打，是他先看上咱家孩子的，就算郑耀比倪艾小几岁，就算他真的还是头婚，那又怎么样？两厢情愿、顺理成章。你不睡我睡，你就尽管抽你的闷烟吧。”吴妈头头是道，她脱了衣服钻进被窝，将被子蒙着头说。 “好，不瞎猜了，她都四十岁的人了，理应有主见的……睡觉。”倪老爷子脱下衣服睡在吴妈的另一头。 “死老头，你废话那么多也就算了，你还屁也多，打算臭死我啊？我提醒你哈，明天可别当那么多客人的面来这么多臭屁啊！”吴妈赶紧伸出头一脸嫌弃的样子说。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倪家村的鸡鸣声此起彼伏。六点钟，老大媳妇给吴妈来了电话，催二老起床，说跑趟县城也挺远的，要早些起来去候着客人才好呢，又说自己还得起来重新洗个车，吃点早餐便可以整装待发。 吴妈起床，洗漱完毕，将柜子里他们二老的“华服”取出来各自穿上，又将皮鞋擦了又擦换上，好不精心的打扮了一回。 大儿子夫妇俩载着吴妈和倪老爷子走在前头，二儿子因办家具厂不善经营而亏了血本没钱买车，夫妇俩便只好坐老幺弟弟的车一同前往。 一路上，老大媳妇有说有笑：“倪艾总算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了，虽然说今年正好四十岁，但还是挺年轻的。这过日子啊，确实要找合得来的过，看来她是挺有眼光也挺有福气的……” “现在再婚的人多得很，我们家倪艾又不差，重新找个好人家当然是没问题的啊！”吴妈自信地笑着说。只有倪老爷子不发话，一直朝车窗外呆呆地望着。 老大儿子一路导航到了县城里，城市里到处高楼林立、路上红绿灯闪烁，他将车速减慢，缓缓地朝一家高楼大厦驶去，“迎宾大酒店”映入眼帘。 打开车门下车，老大媳妇牵着吴妈、倪老爷子的手进电梯房直上大楼。其他人尾随身后。 “大哥，你们到酒店了没？……我们可能还要晚点到……”是倪艾来的电话。 “我们也刚到酒店，现在已经十点多了，你们不是说包机来的吗？不是说好中午十二点就可以用餐的吗？我早就按你说的办了，订了六桌，每桌两千多块钱。你还有什么要吩咐的没？我尽力而为。”老大哥哥看看时间关切的说。 “没……没什么了……估计要晚点回来……”倪艾在电话那头吱吱唔唔。 “亲家他们呢？不是说三十多人一起坐包机来的吗？怎么就你们两个人？……”一家人一样的惊讶、一样的话语，等着倪艾的回答。 “郑耀的家长和亲戚朋友说……说以后再来……说我们这地方有点偏僻……”倪艾强装着笑脸，眼里的泪似乎稍微一眨动，便如断线的珍珠。这笑靥让人心碎。 郑耀将倪艾搂在怀里：“没事的，我家人朋友以后一定会来的，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郑耀无奈的道歉。 “倪艾，你说过，你都四十岁的人了，见过世面的，什么都懂的，这下好了，你大哥订好的六桌谁来吃，就我们自己一家人吃吗？你这孩子啊，这让我说什么好啊……”吴妈这下突然想发火，但又发不出来，她一口气喝光杯子里的水，似乎要压住心里燃烧起来的火焰和忧伤，一脸茫然的望着倪艾和倪老爷子：“老倪啊……这事还真不靠谱啊……” 倪艾握住吴妈的手：“妈，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人家嫌我们地方太偏了点……只是……”一串委屈的泪砸在吴妈的手上，砸得她心里生疼…… “我都四十岁的人了，你们就别太为我担心了，郑耀家有钱得很，我也在他家住过那么些天，也拍过他家的豪宅给你们看了的……人家只是说以后再来我们这边……”倪艾轻声劝慰着吴妈，又像是在劝慰自己…… 正月二十那天晚上，倪艾更新了一条没有配自拍照的微信朋友圈——不惑之年，微信被人盗用，亲们小心上当受骗…… 
柯秀芳，湖北阳新县洋港镇人 ，深圳某公司职员，闲暇时间爱看闲书、爱户外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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