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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吕学敏 主播：冰凌花 
1 我在几家猪圈墙上的白圈里写了“狼”字，意思是狼被套住了。可几家人不愿意，喂猪时就骂：这是哪个“狼不吃的”手闲了画的？我听了就不高兴，他（她）骂一句，我回一句，回时就心里咒语：咋不叫狼把你家的猪吃了。这样没出几天，有狼真把两家的猪吃了，寻遍村前村后，就是不见一点骨头渣子。这样就有人以为是我在圈里写字的原因，更骂得凶了。可他们不知道谁写的，只是谩骂，用最刻毒的话想把写字的人咒死，好解心里气。 下院里常发生这样的骂声，四队里就不大有骂人的事。有不顺的事，总以为有怪处，要骂，要咒，用咒骂平息事态，替自己安神消气。母亲给我说，有什么气了，扑挲自己心口子，就没事了。这样的扑挲，我没有经验，没有生气的事，可遭了人骂后，我真的扑挲自己心口子，可没感觉，依然觉得心里不畅。我在路过写了字的猪圈时，还故意再嘟囔一次：买了猪娃，还要被狼吃了。 被狼吃了猪的几家，在年前纷纷买了猪娃。养猪是一年一个家里的主要收入，他们耽搁不起。逮了猪娃，就要及时打防疫针，我看到像白柱子的光头来给打针，光头提着猪娃，猪娃就吱吱叫，闪电般就解决了。又去下一家。猪娃一叫，惹得一些大猪也吼，以为要杀要剐，有一家的大猪就疯了似的，跳过墙飞跑了，又要动员了一家子人去追寻。猪这东西，有时也聪明，人说笨得像猪，是错的。猪能听来主人的脚步声，每来喂它，它就趴在猪圈墙的豁口处看，眼神像贪糖果的娃娃，到了吃饭的时候，它就哼哼，生物钟还准时。逮了猪娃的，现在怕狼了，晚间千万不得马虎，家家到了入睡时，总要出来跳进猪圈把小门子锁了，第二天早起来开。麻烦是麻烦，即使睡了，忽然想起，也要出来锁的。 狐子是个“缠死蔓”，结队又来了，在沙坡头那里闹。把支书杨铁牛那里闹得不得安宁。几次就成群结队的下来在四队三队里周围吼叫，耍不要脸的样子，想把村子搞得惶乱。杨铁牛已经安排人白天抬了锣鼓在几个队的周围敲，震撼一下，冯克让是最积极的一个。也因为他是一个人，过年清汤得无趣，敲锣又是给工分，他就积极要求打几天锣鼓。锣鼓喧天，搞得真像年了。这样的震撼，狐子到晚上还是来，已经有人见了，几百只，眼睛放明，望着村里，见大人不敢近前，见小孩子就趋近来，要下口的样子。我家不是有个后门吗？院里还有一棵榆树，在一个停电的晚上，我端灯开门取什么，就看见榆树那里蹲着几个蓝眼睛，吓得我丢了灯，吱哇一声。母亲赶紧说是狐子，要父亲持棍出去看，等父亲持棍怯怯出去看了，啥也没有，批我胡说。第二天树下有屎，证明我看得的是真，狐子已经来到门前了。这又是一惊。 下院里开始惊慌非常了。队长要求冯克让在下院里多震几天，冯克让说听支书的，别人说了不算。 在沙坡头支书门口震了两天，支书婆娘猪楦头熬了一大锅红白萝卜，还有过油豆腐，再蒸的馍，大家吃得喜欢。大鱼岭上唐老五也来了，说，震响些，这里妖魔鬼怪多的很，把那震远。他拿了一条烟，是女儿从公社里回来拿的。他穿了一身新，这身新在他身上有点莫名其妙岂有此理的味道。有了锣鼓家伙的响动，隔壁一家有月子娃，闹吵得娃睡不成，那女人就很不高兴，在支书老婆趴在院墙上给那女人说让帮忙做饭时，那女人没抬头，还把嘴朝边上一斜。那女人正坐在门首给娃喂奶，亮着白胸大奶，被爱卖闲眼的一个男人看到了，男人多嘴着说，你小心感冒了。那女人眼一翻，说，看把你操心的。谁看了眼窝就瞎。这一骂，让大家听到了，一轰起笑。那个男人说，我是好心，关心她，她不知好歹。那个酥胸大奶也被冯克让瞟了一眼，他是没见过女人那东西的，看了就一股子口水赶紧咽下去，再不敢瞟第二眼。
2 冯克让完成了震狐子的任务后，没几天，他出门要讨饭去，让大队里开证明。大队会计挡住了，要支书签字了才盖章子。支书杨铁牛就奇怪起来，跑到冯克让家里，问，你是真过不下去？大队里给你救济麽。你当过贫协会主任，你出去讨饭了，那社会主义是不管穷人吗？支书不同意，他还是执意要走，支书就让他到公社找人盖章子，公社那边怎么会同意放走一个原来当过贫协会主任的人做吊花子。支书给三队里说，——冯克让是三队人——给冯克让借一百斤麦一百斤苞谷，让过了年再说。队长说，那是籽种啊，给他吃了，明年种啥啊，种石头啊？他的嘴就金贵的是女人逼？支书说，甭说没用的，先让他吃，吃了再说。支书还让大队里给冯克让割了二斤肉。大队里有时困窘得连牛笼嘴都买不起，这时能如此慷慨大方出二斤肉，难得极了。 这样了，支书还不放心，又给滕汉虎交代了，让他注意动向，千万不能让偷跑出去，要派人看着。滕汉虎是斗争性人才，本来在年前的时间里，没有他的什么事，显得像个八贤王，就笘眉耷眼的想睡，这下来了任务，他真想蹦起来，吃了一口冷红薯就出去了。他摸着走到冯克让家里，基本顺利，只是入了两次粪坑，踏了三窝枣刺，险乎把脚伸到一个孩子在门口的饭碗里。狗是不惹他的，只是趔，他想踏住狗尾巴也难。 眨眼就是腊八。晨起的女人就是爨做腊八粥。腊八粥讲究里面放八样粮食，可要寻到八样，难比登天。家家都在寻思腊八粥里的东西。滕汉虎的任务是陪着冯克让在冷冰冰的家里吃烟，一个是纸烟，一个是烟锅子，比赛着吃，把冯克让本来不大的烂屋里搞得乌烟瘴气，好歹二人是一副坚固的嗓子，没有咳嗽一下。在滕汉虎女儿来叫滕汉虎回去吃腊八粥时，滕汉虎给女儿说，我不回去，你来时给你克让叔也端一碗。滕汉虎女儿一肚子的不高兴，还是提了两碗腊八粥，二人吃得满意，尤其冯克让吃的饱嗝也起了，——瘦小的身体里能盛下那一大碗腊八粥，那是胃里肠里都有了。这日子让冯克让有了社会主义的优越感。 在冯克让家里驻守了三天，大约没必要这么再“守株”下去，滕汉虎就回去了，可就在他回去的第五天，年就在鼻子跟前，冯克让决然不记滕汉虎家里那一大碗腊八粥的情义，跑出去了。冯克让家里本来就没有啥，一把锁子还是“将军不下马”的，滕汉虎又来看了（摸了），叹息不已，自责失职。 冯克让出去时，把麦子粜了，苞谷留着，那吊肉也提走了，他怕老鼠。让老鼠吃了肉，他心里过不去，罪不可赦。等到正月冯克让回来，竟一身新，嬉皮笑脸的，人问他去了哪里，他不响。他是去了亲戚家，提了肉，亲戚也不给他脸色了，勉强吃了七八天饭。支书问他给社会主义是不是丢人了，他说，没有，我是过年去了。把一身新抖得哗哗哗。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吕学敏，陕西商州人，供职于铜川检察机关。系陕西作协理事，陕西作协签约作家，第一届百优作家，曾任铜川作协副主席、新区作协主席，铜川市政协委员。著有长篇小说《子宫》《腿林》《童话庄》《须根系》《吾州河》《小舅好》《垄上》等十多部，散文集小说集三部。其长篇小说《子宫》获第十四届中国人口文化奖（文学类）三等奖，陕西人口文化奖一等奖，长篇小说《垄上》获北京作家杯长篇小说原创二等奖，短篇小说《粉红·文物》被收入陕西文学六十年一书。另有其他各类文学奖十多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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