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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 角 湾 孙永兴 牛角湾，是虞山南坡的一个山湾。出西门，右侧陡峭山坡，如围如屏。一路西去，绿坡时而绿涛似泻，一壁似墙；时而岗峦隆起，臌胀如肚。左边星星点点村落，古迹散布其中，不远，便是浩浩淼淼的尚湖水。虞乡风光，这边独好。 牛角湾，其实是“吾谷湾”的讹传，以讹传讹，现在成了正而八经的地名。特别是上世纪末作为火化场所，颇带点灵异色彩。很多人不知道这里是虞山一大胜景“吾谷枫林”。 上世纪五十年代后期，大炼钢铁时，这里已经见不到枫林。当时我读小学高年级，为“钢铁元帅升帐”，学生一面捐献废钢铁，一面去找碎缸片，碾磨成粉，作耐火材料。准备就绪，排好队，敲锣打鼓，扛着提着，前往牛角湾。刚巧有苏联记者在拍记录片，老师重组队伍，把几个穿戴帅气的同学排在前面，齐步前进。那时，山上少草木，没几点绿色，满是灰白色的岩石，怪石嶙峋，是个石窠子。山湾里彩旗招展，人涌如潮。大小高炉冒着烟，人们来去奔忙，热火朝天。 到了六七十年代，牛角湾一片沉寂，山崖上草木悄悄长起来，斑驳陆离的岩石逐渐被绿色遮掩。记得，缓坡上种了大片油桐树，果实累累。到了八九十年代，山坡成了绿墙，山湾成了绿海。 牛角湾作为常熟一大名胜。杏花亭是记载中最有名的古景点。《至正重修琴川志》图示，宋元时，秋报门﹙今阜城门﹚外有吴王庙、杏花亭、宝岩寺三大景点。杏花亭在山麓南侧，靠近山前塘。到清初，大约只闻其名，不见其亭了。清初钱《志》：“旧《志》所载'张氏光渌亭，有大杏植二百年，故俗称杏花亭……今皆迷其处’”。又“光渌亭在虞山南麓，三衢守张柟所建。亭前大杏一本，花特茂异，又名杏花亭，有宗丞富元衡篆额，今改佛庐”。宋元时代，杏花开放，游人如织，那时大概还没有宝岩看杨梅一说，只有早春“游三桥”的盛事。 “吾谷枫林”，准确地说，在牛角湾东坡。明代弘治年间，本邑秀才﹙龚《志》称举人，沈周弟子，文徵明师兄弟﹚孙艾自建墓地，题墓门为“吾谷”，下有自铭：“生求无愧于委形，归求无愧于遗体：此居士一见之明。身得道德于山水，心得游戏于翰墨：此居士一生之情。荷造物之作养，享有寿齿，际于盛时，此则居士之幸。蒙制词之褒美，科甲遗材，林泉高士，此则居士之荣。知旧物之当还，故预卜于佳城，居士于此，亦可谓之达生。”他植枫树五百株﹙丁《志》称：九千九百九十九株﹚于墓旁。山崖高耸，枫红花俏，成“虞山十八景”之一，直到清末光绪年间，最后一株孙艾手植枫树死去。四五百年间，文人名流，纷纷来此悟“达生”之道。 大诗人吴伟业，有长诗《吾谷行》：“吾谷千章万章木，插石缘溪秀林麓。中有双株向背生，雷劈烧痕翠鬣焦。雨垂漏滴苍皮缩，泥崩石断迸枯根。鼠窜虫穿隐空腹，行人过此尽彷徨。日暮驱车不能速，前山路转相公坟。宰木参差乱入云。枝上子规啼碧血，道旁少妇泣罗裙。子规碧血招魂哭，寡妇羁雌不忍闻。同伴几家同下泪，羡他夫婿尚从军。可怜吾谷天边树，犹有相逢断肠处。得免仓皇翦伐愁，敢辞飘泊风霜惧。木叶山头雪正飞，行人十月辽阳戍。兄在长安弟玉关，摘叶攀条不能去。昨宵有客大都来，传道君王幸渐台。便殿含毫题诏湿，合门走马报花开。宫槐听取从官咏，御柳催成应制才。定有春风到吾谷，故园不用忧樵牧。虽遇彫枯坠叶黄，恰逢滋茂攒条绿。繇来荣乐总何常，莫向千门羡栋梁。君不见庾信伤心《枯树赋》，纵吟风月是他乡。”诗中写辽战之悲，应写于明代末年。 清中期名诗人黄仲则亦有诗：“此间看山复看枫，谷口敞与平原同。长崖一障日边雨，高树独摇天半风。侧身忽觉躯干小，挈友恍在神仙中。山灵极知我曹乐，留住绝壁残阳红。”枫树品种跟多，这里种的可能是枫香，俗称“路路通”。一种高大乔木，生长快速，但材质低劣，易腐易朽，明末，这些树已老态龙钟，四五百年是它的极限。兴福寺前一棵巨无霸枫香，就在前年突然轰隆倒下。 牛角湾西坡，有程司空墓道，多古榆树，曾是避暑胜地。墓葬建国后被发掘，为程式与程宗的父母墓。程式在土木堡事件中殉难，程宗为工部尚书，山前塘上二条桥，以他家姓氏命名，称程家桥。墓道旁，有明后期被万历皇帝打烂屁股的赵用贤所建别墅“渔平台阤”，今都不存。牛角湾西坡原来就有高人居住，名为“高道山居”，此湾那时也叫高道湾。宋代本邑武状元，南宋定鼎功臣周虎，在此筑台练兵，名为“露台”。明代建过寺院“高道禅院”，内有“高道泉”，也废。再西为明嘉靖大学士严讷的“锦峰书院”和严氏祖墓，清代初年，名公子严熊的父亲严栻将之改为“小楞伽”佛庐，严熊子严虞惇高中榜眼。再西为上剑门锦峰的霸王鞭，得上一百二十级石阶。在杏花亭西，有宋代虞衡建造的园圃“谷林”，中有翠微亭和月退耕亭，由虞似良隶书题额，还有周氏的剑谿亭等等。 牛角湾大半胜迹已被历史掩埋，沉淀累积，其中蕴藏了多少有趣的故事？这确实能激发起后生小子们寻幽访古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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