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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亮】窥豹录·王寅

 置身于宁静 2022-03-11
        诗人王寅的写作,略可划分为两个阶段,1988年之前,是谓前期,1990年之后,是谓后期。某年则没有作品。如果未经深入读解,或会以为,此种划分没有什么意义。事实却并非如此。前期王寅,对日常,对异域,都能半推半就。以是故,日常能迷离,而异域能亲切。前者毋庸多说;后者亦有诗为证:《想起一部捷克电影但想不起片名》,《英国人》,《华尔特·惠特曼》,还有《与诗人勃莱一夕谈》。就在半推半就之间,“从冰山里向外看世界”,产生了冷俏而轻盈的诗意。这也许恰是上海的气韵:见得多了,不再有什么惊奇感。惠特曼(Walt Whitman)也罢,勃莱(Robert Bly)也罢,亦似来了外滩,就住在诗人的隔壁,巧了,他们居然也写诗。日常没有带来单车,异域也没有带来飞毯,也许相反,异域带来了单车,而日常则带来了飞毯。诗人自有俯仰,自有趋避,偏能从异域,也能从日常,求得迷人的出尘感。美男子王寅,长发飘飘,言必称希腊。他的作品,有些西洋味,细读来,才能发现瓤子里的江南和古典。有情,有才,能收,能敛:诗人当然懂得细致和克制。“思想远甚于氛围,但说破就是失败。”说到惠特曼,他每次写诗都用尽了气力。勃莱则有余有剩,这是因为,他到底学过几天陶渊明。勃莱,王寅,都懂得高妙的克制。王寅曾说过,在彼得拉克(Francesco Petrarca)那里,可以见到庞德(Ezra Pound)的手指。那么王寅的手指,既见于勃莱,还见于何处?答曰:意大利隐逸派,尤其是蒙塔莱(Eugenio Montale)。可以这样说,前期王寅乃是一个隐逸诗人,自然诗人,低语诗人,唯美诗人,当然也是一个独善的诗人,一个飞临半空的诗人。他看护着天性,把优雅和傲慢视为当然。从前期,到后期,有个中断。在某些方面,后期王寅已然大变。我们已经看到,更多地,诗人写到了恐惧,悲伤,疲倦,还有苟活。恐惧,见于《送斧子的人来了》,亦见于《炎热的冬天》。悲伤,见于《悲伤太多了》。疲倦,见于《疲倦的白银》。苟活,见于《最近七年》。这几件作品,都有佳句,都是佳篇,读之令人动容,思之令人惊心。诗人顾不得优雅,顾不得傲慢,急了啊,他加快了速度,提高了嗓音,“就如一匹烈马奔腾而出”。从哪里奔腾而出?白银。闲情日减,激情日增,充满了痛和尖刺。明明从前期来到后期,偏偏从中年回到青年。“血已经准备好了”,诗人非年轻一把不可,是啊,非年轻一把不可。终不免仍是“泪水的同志”。而从字词来看,又归于直接和朴素,——“多余的花枝不复存在”。这是繁花落尽的字词,老年的字词。看看吧,看看吧,青年的激情,中年的理性,老年的文风,三者同时撞向了一个肉身。奇迹发生了。且让我们试着接受这样的王寅:入世,唯真,高唱入云,或欲兼济而不能。前期王寅,我们或更喜欢,后期王寅,我们或更需要:这个话题,渐渐地,从诗,说到了诗外,那么就此打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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