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和乌克兰在历史上是什么样的关系？

俄乌战争已经进行到第十一天，这场战争在全世界引起巨大关注，每个进行中的细节都无时无刻不揪着无数人的心。然而，人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就好比你很难想象到俄罗斯会与遥远的南美洲阿根廷发生战争一样，战争往往是在近邻间发生。一场战争的发生必定有它深层次的原因和内在的历史逻辑，今天我们就从俄乌之间千百年来错综复杂的历史关系中溯源，看看它们的前世今生。

罗马帝国时期，当时的欧洲有三个大的边疆民族被古罗马人即拉丁人称为三大蛮族，分别是日耳曼人、凯尔特人和斯拉夫人。当时大致的分布图为：

斯拉夫人后来分裂为三大支，分别是西斯拉夫、东斯拉夫和南斯拉夫。西斯拉夫逐渐发展为现在的主要三个民族国家：波兰、捷克和斯洛伐克，主要在中欧平原地区。东斯拉夫逐渐发展为现在的主要三个民族国家：俄罗斯、乌克兰和白俄罗斯，主要在东欧平原地区。南斯拉夫逐渐发展为现在巴尔干半岛上的主要民族国家：塞尔维亚、保加利亚、波黑、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和马其顿等东南欧靠近希腊的地区。以斯拉夫人为主体民族的国家现在大致的分布图为：

深绿色为东斯拉夫民族国家，浅绿色为西斯拉夫民族国家，黑色为南斯拉夫民族国家，被匈牙利和罗马尼亚与东西斯拉夫隔开。这十几个国家虽然现在有着各种各样不同的名字，但它们拥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斯拉夫民族。今天我们谈论的两个主角俄罗斯和乌克兰，况且还共同属于东斯拉夫一支，拥有更为紧密的文化和血缘关系。

东斯拉夫人约在公元5、6世纪从故乡普利佩亚特沼泽地迁至东欧平原。在公元8、9世纪时，东斯拉夫人各部落结成了古罗斯部族，罗斯是东斯拉夫人的母亲河第聂伯河的一条支流的名字。但是，东斯拉夫各部落内部矛盾激化内讧不断，为了维持秩序，就请北边军事实力强大的老大哥瓦里亚格人（瓦里亚格人是诺曼人的一支）来主持公道，瓦里亚格人留里克兄弟于公元862年受邀来到诺夫哥罗德做了第一任王公，建立了古罗斯国，从此开始了留里克王朝的统治。另一支瓦里亚格人商队阿斯科德和迪尔占领了现今乌克兰的首都基辅，建立了基辅国，两国对峙。公元879年留里克去世，他的小儿子伊戈尔年龄还很小，由留里克的亲戚诺夫哥罗德大公奥列格摄政。奥列格认为诺夫哥罗德地理位置过于偏僻，不利于发展，公元882年，奥列格决定南征，首先占领了斯摩棱斯克和柳别奇，之后占领了基辅，建立了基辅罗斯公国，并将首都迁到此地。从此，以罗斯诸城之母基辅为中心，征服了周围一圈的古东斯拉夫人，这个地区的居民遂形成统一的国家意识，古东斯拉夫人建立了第一个民族国家，作为东斯拉夫民族的共同文化母国而存在。所以基辅是名副其实的历史文化名城，莫斯科还远远不能与其相比，在那时侯基辅人的眼里，看莫斯科就好比中国周代的洛阳人看现在的北京地区一样，是偏僻荒凉之地。

基辅罗斯曾一度十分强大，于公元907年、941年、944年三次攻打拜占庭帝国（即东罗马帝国），希腊人战败求和，罗斯商人取得了免税贸易的权利而且和约规定拜占庭必须向基辅罗斯进贡。公元967年，拜占庭帝国请求基辅罗斯出兵攻打南斯拉夫人的保加利亚王国，伊戈尔之子斯维亚托斯拉夫出兵打败了保加利亚并企图军事占领保加利亚并将首都迁到离君士坦丁堡近的普列斯拉瓦。拜占庭想利用基辅罗斯来制衡保加利亚王国，同时又惧怕基辅罗斯占领保加利亚后唇亡齿寒，便在三个军事大国间玩起了平衡游戏。采用了中国古代围魏救赵的策略贿赂佩彻涅格人去攻打罗斯的老巢基辅，斯维亚托斯拉夫只好班师回国，后来双方再次发生武力冲突，并于公元971年缔结和约。公元987年，拜占庭爆发福卡斯暴动，保加利亚再次威胁拜占庭帝国的安全。拜占庭皇帝巴西尔二世请求基辅大公弗拉基米尔帮助镇压暴动。基辅提出的条件是迎娶拜占庭公主、接受希腊正教、两国修好，拜占庭皇帝同意这个条件，基辅大公自然十分高兴，因为被称为蛮族的斯拉夫人，能迎娶高贵的东罗马帝国的公主是至高的荣誉，这就可以想象到为什么中国古代游牧民族入侵中原时总是提出和亲的要求，落后总是向往着文明。基辅大公迅速平定了暴动，并于公元988年宣布基督教为国教，强令全体罗斯居民下河接受洗礼，罗斯国开始大修教堂，基督教得以广泛传播，使基辅罗斯在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各方面都受到拜占庭的影响，东正教的建筑、音乐、马赛克装饰、镀金工艺、宝石开采技术和刺绣风格与古东斯拉夫文化融合，最终成为全罗斯民族的共同文化遗产并一直存续到现在。这也是为什么拜占庭帝国被信奉伊斯兰教的奥斯曼土耳其灭国后，俄罗斯自称第三罗马并与土耳其世代为敌的根本原因。

公元1054年弗拉基米尔之子雅罗斯拉夫大公死后，其三子共治，实际上各行其是，基辅罗斯面临解体的风险，类似于西欧的查理曼帝国在公元843年被后世子孙一分为三为东法兰克王国、西法兰克王国、中法兰克王国，大体奠定了德意志第一帝国、法兰西王国和意大利王国的雏形一样。基辅罗斯有过恢复国家统一的尝试，最终失败了，在公元1132年全国分裂为三种类型的12个公国，其中的代表：西南罗斯的进入天主教文化圈的加利西亚-沃伦公国、东北罗斯的内陆性的苏兹达尔公国、西北罗斯的城市同盟性质的诺夫哥罗德公国。公元12到公元14世纪时，分裂的罗斯不断遭到外族的侵扰，古罗斯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由基辅向东北部的弗拉基米尔转移，古罗斯部族逐渐分裂成俄罗斯人、乌克兰人和白俄罗斯人三个支系。加利西亚-沃伦、车尔尼戈夫、佩列亚斯拉夫组成了乌克兰民族，波洛茨克、平斯克组成了白俄罗斯民族，苏兹达尔、梁赞、斯摩棱斯克组成了俄罗斯民族。公元1237年，基辅罗斯的弗拉基米尔、苏兹达尔、雅罗斯拉夫、特维尔、莫斯科、基辅等城市相继被蒙古的拔都西征所毁灭，基辅罗斯灭亡。拔都在伏尔加河流域建立了钦察汗国，欧洲人称金帐汗国。金帐汗国统治了东北罗斯、西北罗斯和西南罗斯的一部分，因为是少数统治多数，所以要借助罗斯各公国的王公来控制和压榨罗斯人民。

莫斯科公国是在蒙古统治时期通过镇压、屠杀罗斯同胞的方式极力讨好蒙古大汗，进而取得蒙古贵族的信任和支持发展起来的，在当时罗斯人的眼中，莫斯科公伊凡一世被称为“罗奸”无疑了。公元1328年，金帐汗册封伊凡一世为“弗拉基米尔及全罗斯大公”，替蒙古人征收赋税。至公元1359年，莫斯科两代大公与总主教和城市结盟，大力发展工商业，日益成为全罗斯的重大政治、经济和军事势力，而与此同时，金帐汗国却因为宫廷内斗而不断衰落。东北罗斯以莫斯科为中心进行了政治联合和重组，公元1378年，金帐汗国调集大军进攻莫斯科公国却在奥卡河畔惨遭失败，罗斯人取得第一次反蒙古侵略的胜利。双方在1380年和1382年又进行了两次战争，蒙古又恢复了对罗斯的统治。一直到1480年，金帐汗国已实际分裂，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结束了蒙古贵族统治罗斯两百多年的历史，莫斯科公国成为独立统一的中央集权国家。莫斯科公国所在的东北罗斯在金帐汗国的羽翼下崛起并打败了金帐汗国，它的政治体制、文化习俗都和两百多年前的基辅罗斯时期完全迥异，东方色彩渐浓，拜占庭等西方文化色彩弱化，文明成分在此240年间完成了重构，基本开始了新的民族形成过程。

伊凡三世统治期间，采取种种措施征服分裂的鞑靼汗国，并同波兰立陶宛争夺被占领的西南罗斯土地，并寻求在波罗的海沿岸建立出海口，征服了保持维京-斯拉夫传统的西北罗斯诺夫哥罗德公国。其子瓦西里三世于1510年、1521年先后征服普斯科夫、梁赞，于1514年恢复了被立陶宛占领的斯摩棱斯克。1547年，伊凡四世亲政自称沙皇，并自诩”第三罗马”。他致力于对外扩张，伊凡四世首先将扩张的矛头指向伏尔加河中下游的各蒙古汗国，1552年攻打喀山汗国，1556年灭掉阿斯特拉罕汗国，进而占领诺盖汗国。为了夺取波罗的海出海口，1558年发动了立窝尼亚战争。俄国的入侵引起波罗的海沿岸国家瑞典、波兰、立陶宛等国出兵干涉，遂演变为国际战争。1562年俄国攻打立陶宛，1569年波兰、立陶宛为合力抗俄，1569年在卢布林会议上宣布正式合并为波兰-立陶宛王国。1598年，沙皇伊凡四世之子费奥多尔死，无嗣，持续七百余年的留里克王朝告终。1613年大贵族罗曼诺夫当选为沙皇，俄国从此开始了罗曼诺夫王朝（1613-1917年）的统治。罗曼诺夫统治下，农奴制进一步加强并急剧的殖民扩张，1648年，军事活动抵达亚洲东北角。18世纪沙皇彼得一世通过西方化改革，国力增强，在北方战争中打败了瑞典，夺取了波罗的海的控制权，俄国从一个穷国一跃而成为欧洲一个强国。1721年，彼得一世称帝，莫斯科国改国号为俄罗斯帝国。

14世纪中叶波洛茨克公国被立陶宛大公国吞并，白俄罗斯被并入立陶宛，即斯拉夫人受到了波罗的人的统治，此后立陶宛继续南侵占领了第聂伯河右岸乌克兰即西乌克兰（如今乌克兰民族的发源地），并对第聂伯河左岸即东乌克兰地区形成名义上的统治。17世纪，乌克兰人在东正教共同信仰的联合下反对波兰立陶宛的天主教化运动，1654年乌克兰哥萨克领袖与沙皇签订《佩列亚斯拉夫合约》，商请沙皇来统治，自此东乌克兰纳入俄罗斯沙皇国版图。18世纪俄罗斯帝国打败瑞典之后，东乌克兰对俄罗斯帝国向心力大为增强。18世纪末期，俄罗斯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和奥地利帝国、普鲁士王国三次瓜分波兰，使古罗斯旧地第聂伯河右岸的乌克兰即西乌克兰、白俄罗斯、立陶宛全部并入俄罗斯帝国版图。到1795年，乌克兰，除加利西亚外，乌克兰所有地区均在俄罗斯帝国统治之下。在1768-1791年两次俄土战争中，俄国夺取亚速海与黑海沿岸地区，取得黑海至地中海的航行权。1783年，叶卡捷琳娜二世打败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并吞并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附庸克里米亚汗国，大量的俄国人开始移居克里米亚半岛，这也是为什么在2014年克里米亚战争后该地区人民公投愿意加入俄罗斯的根本原因，因为克里米亚本是俄罗斯帝国的领土，在20世纪50年代赫鲁晓夫在苏联的名义下将其划给了乌克兰。

西乌克兰的中小贵族大多是东仪天主教徒，以至于西乌克兰人对正统天主教与俄罗斯的认同比较薄弱。这就促成了21世纪的东西拉锯与认同问题。为了解决18世纪后期东仪天主教徒与东正教徒的冲突与矛盾，1795年后俄罗斯皇帝开始在乌克兰全境推行去乌克兰化即俄罗斯化政策，竭力推广俄语的使用，并压制乌克兰语，反而像弹簧一样重压之下促成了19世纪乌克兰民族主义运动的蓬勃发展。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俄国二月革命爆发，俄罗斯帝国被推翻，在德意志帝国扶持下，乌克兰人民共和国独立。德国投降后，苏俄收复乌克兰，东乌克兰地区建立苏维埃政权，成立乌克兰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1918年至1920年苏俄内战期间，从奥匈帝国独立的西乌克兰和东乌克兰临时统一。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波兰独立，重生后的波兰共和国与要求独立的西乌克兰人在东加里西亚的主权上发生争端，爆发波乌战争，西乌克兰被波兰占领。但也成为了波苏战争的导火索，根据波兰和苏联签订的《里加条约》，西乌克兰成为波兰领土。1922年苏联成立，东乌克兰加入联盟，成为苏联的创始国之一。1939年9月，德国闪击波兰，第二次世界大战全面爆发，波兰被纳粹德国和苏联分割占领，波兰再一次被这两个国家瓜分，西乌克兰与东乌克兰合并成为苏联领土。1941年苏德战争爆发，乌克兰成为重灾区，苏军在此地损失惨重，乌克兰全境被纳粹德国占领，1943年德军被击退出乌克兰。1954年，在赫鲁晓夫主导下，苏联以纪念乌克兰和俄罗斯统一300周年纪念日的名义将克里米亚由俄罗斯划给乌克兰。

1985年，戈尔巴乔夫上台后，乌克兰历史和现实积累的各种矛盾开始表面化，民族主义和民族独立倾向迅速抬头。1991年，乌克兰通过独立公投，正式宣布脱离苏联独立，标志着乌克兰在337年后终于摆脱俄国重新成为一个独立国家。12月8日，乌克兰、俄罗斯和白俄罗斯的总统在明斯克签署别洛韦日协议，宣布苏联不再存在，成立独立国家联合体。2013年底，亲俄的乌克兰总统亚努科维奇中止和欧盟签署政治和自由贸易协定，强化和俄罗斯的关系，导致乌克兰亲欧洲派在基辅开展大规模亲欧盟示威运动。亚努科维奇下台后，亲西方势力重新主导乌克兰政治，引起了克里米亚危机，俄罗斯借机收复了1954年苏联时期划给乌克兰的克里米亚。克里米亚加入俄罗斯以后在乌东地区引发了连锁反应，哈尔科夫、顿涅茨克、敖德萨、卢甘斯克陆续发生亲俄罗斯示威乃至武装冲突，后来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两地均宣称独立，分别建立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同乌克兰政府武装对抗。由于如今的乌克兰政府寻求加入欧盟和北约，为抵制北约东扩的压力，俄罗斯在2021年加强了在俄乌边境的军事部署。俄罗斯要求北约保证不再吸纳原苏联加盟共和国以及减少其东欧驻军，而北约坚守其自主权，称俄方对其接纳成员国并没有否决权，不同意俄方任何要求。由于北约忽视了俄方在国家安全问题上的合理关切，而俄方将乌克兰视为其与西方最后一块缓冲地，导致了双方战略僵持的局面，酿成了如今的俄乌战争，有人声称这是冷战结束后最严重的军事危机，也有人认为这场危机类似于美苏冷战时期的古巴导弹危机。

罗斯人自基辅罗斯分裂割据时代开始至今，共面临六次严重的亡国灭种危机。第一次是13世纪初蒙古拔都西征征服基辅罗斯，莫斯科公国在随后的240年里是需要看蒙古人脸色行事的。虽然他们后来沿着蒙古征服罗斯的线路征服了蒙古人，正是如此，才可以看出他们的文明受到了蒙古文明的巨大影响以至于完成了民族重生。第二次是16世纪末17世纪初，俄国政局动荡危机四伏，1609年俄国大片领土被波兰军和瑞典军占领，俄国面临被瓜分和灭亡的危险。第三次是18世纪初彼得大帝发动的针对瑞典的北方战争，战争初期俄罗斯失利，瑞典兵临莫斯科城下。第四次是16世纪开始的长达三百年的俄土战争初期奥斯曼土耳其对俄罗斯的5次军事压制。第五次是19世纪初拿破仑东征，俄罗斯首都莫斯科被法军占领。第六次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苏德战争，战争前期由于德军掌握作战先机，苏军伤亡惨重，苏联土地相继沦陷，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规模最庞大、战况最激烈、伤亡最惨重的战场，苏联差点亡国。从形成统一民族意识来的短短1000年左右，罗斯民族就面临如此众多严重的亡国危机。危机意识已经形成一种民族记忆刻在罗斯民族的基因中，在不知不觉中它就会显现出来。

这次俄罗斯在乌克兰问题上立场如此强硬，不单单是因为俄罗斯文化母国基辅罗斯的核心区域即是当今乌克兰主体，俄罗斯与乌克兰同根同源，抑或是乌克兰在历史上曾与俄罗斯结盟或者曾是俄罗斯历史上的一部分。更重要的是从地理上的特殊位置角度来讲，乌克兰位于欧洲联盟与独联体的交界处。从欧洲最复杂的问题宗教问题角度来讲，乌克兰亦是天主教文明与东正教文明的交汇处。1054年基督教的东西教会大分裂，教宗和君士坦丁堡牧首互相将对方破门，希腊正教东正教和罗马公教天主教分庭抗礼。将三支斯拉夫人从文化和宗教上一分为二，罗斯民族东斯拉夫人属于以东正教为代表的拜占庭文化圈，而西斯拉夫人属于以天主教为代表的拉丁文化圈，南斯拉夫则分属两边。从地缘政治角逐角度来讲，乌克兰又是西方世界与俄罗斯地缘政治的交会点，历来是俄罗斯与外界争锋角力的主要区域。俄国强盛时，乌克兰就是俄罗斯的马前卒，向西进击就要从乌克兰出发，对西方来说，如果在乌克兰防御不利，就会大概率提前决定其在俄罗斯面前败北的结局。俄国衰弱时，乌克兰就是俄罗斯的盾牌，俄罗斯要依托乌克兰来部署对西方的防御，在防御战争中，如果西方在乌克兰被拖得越久，就会大概率提前决定其在俄罗斯本土失败的结局。正反两点俄国和西方都是心知肚明的。

东北罗斯-莫斯科公国作为俄罗斯统一国家和近代俄国文化的直接创造者，是蒙古-阿尔泰文化与东斯拉夫的双内陆文化结合的产物。俄罗斯文明虽然承接着基辅罗斯的文化，但其本质特征已发生了变化。在东北罗斯绝大部分臣服于蒙古金帐汗国时，只有西南罗斯的边陲加利西亚公国和沃伦公国在波兰立陶宛君合国等欧洲基督教国家的统治下，俄语与乌克兰语中现今乌克兰的国名Україна(Ukraine)即有边陲的意思。而加利西亚公国和沃伦公国就是现在乌克兰民族特性的发源地，因此乌克兰文明即西南罗斯一部分的文明在蒙古统治期间与其它两支罗斯文明显然带有西方（基督教欧洲）与东方（蒙古化的东北西北罗斯）对峙的色彩，而这种对峙的色彩正是当今乌克兰成为俄罗斯与西方世界拉锯较量的主战场的根本原因，使当今乌克兰继续成为西方世界与俄罗斯地缘政治的交汇点，亦是天主教文明和东正教文明的交汇处。正是因为此文化类型的差异，乌克兰亲西派希望全世界都知道他们跟俄罗斯并非一回事。俄罗斯突厥史与草原地带史专家古米廖夫曾指出：“基辅罗斯和莫斯科罗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民族，古罗斯民族体系12世纪瓦解后，13世纪的东北罗斯是另一次的元气突起，是蒙古人启动了全罗斯再一次的统一进程，这正是当今世界为什么俄罗斯不被西方接纳，又不愿承认自己是东方人，不东不西尴尬局面的根本原因。

对于俄罗斯来说，这次在乌克兰问题上极其强硬，不仅仅是出于对乌克兰亲西方势力“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痛心疾首，更不仅仅是历史大一统思想在看不见的民族深层次记忆中发挥作用，而更在于乌克兰是俄罗斯军事与国防安全这个立国之本的坚强堡垒，更在于这次博弈事关古罗斯传承下来的东斯拉夫民族文明能否存续的根本命脉问题，这是一个遭受多次民族危机的国家在潜在的危机面前本能的反应。这也就解释得通为什么这次俄乌战争中白俄罗斯会支援俄罗斯，也能解释得通为什么作为乌克兰本身的组成部分乌东地区会此起彼伏地闹独立发起新俄罗斯联邦运动对抗乌克兰亲西方政府的武装了，因为这次长达八年以来的危机从根本上就是一场文明之间的博弈。乌克兰西部地区长期受波兰-立陶宛王国统治，普遍信仰天主教，讲乌克兰语与波兰语居多，乌克兰东部地区受俄罗斯影响较深，普遍信仰东正教，讲俄语居多。乌西亲欧，乌东亲俄，这种乌克兰以第聂伯河为界东西两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差异由来已久，冰冻三尺，绝非一日之寒。这场严重的俄乌危机与其说是近八年来由克里米亚脱乌引发的或者是冷战结束后以美国为首的北约致力于东扩引发的，更不如说这是罗斯民族抑或是欧洲民族内部千百年来历史发展的内在逻辑。

著名历史学者沟口雄三曾说：“只有从数百年或上千年的历史脉络里俯瞰历史时，事情本身才能显现出某种连续体的存在。在历史脉络之中，动力既显露于历史的表层，也存在于历史的深层。表层的脉络或动力，其作用作为一种现象显而易见，其作用所及的范围是有限的、短时间的。与此相对，深层的历史脉络或动力其作用虽缓慢而不显眼，但其作用所及的范围是广大的、长时期的。要想触及这深层的脉络，必须不带任何成见地进入历史之中。” 然也，沟口先生诚不余欺！

来源：三琢杂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