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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中的衣食住行 水上浮萍风中絮

 三自之我 2022-03-12
●小说中的衣食住行

水上浮萍风中絮

周春梅

  莫泊桑的小说《项链》曾入选中学教材,因此为很多中国读者所熟悉。传统的评论认为这篇小说批判了人的虚荣,玛蒂尔德也为自己的虚荣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作家毕飞宇认为这篇小说体现了“契约精神”,并将这篇小说的背景置换成中国当代,有发人深省的对比与阐释。我在多年后重读这篇小说,则发现了原本忽略的一些细节。

  这篇创作于1884年的小说,为我们勾勒出当时法国的市民阶层向往的家居环境:优雅的厅堂,装饰着东方的帷幕,点着高脚的青铜灯,还有两个穿短裤的仆人,躺在宽大的椅子上,被暖炉的热气烘得打盹儿。玛蒂尔德在她觉得寒碜的住宅里这样幻想着,终于度过了百无聊赖的一天;她的丈夫——一位教育部的小职员,则在忙碌了一天后回到了家,面对着一块三天没洗的桌布和一锅油腻腻的肉汤赞叹不已;而她则继续着自己的白日梦:梦想精美的晚餐、亮晶晶的银器,梦想一边吃着鲈鱼或松鸡翅膀,一边带着迷人的微笑听客人密谈——当然,客人是一般女人所最仰慕最乐意结识的男子。

  如果我们认同传统的“虚荣说”,玛蒂尔德的虚荣不仅包含了物质上的享乐,更有精神上被在意、迷恋甚至宠爱的心理需求。她觉得自己配得上这样的宠爱,因为她是美丽迷人的。这里其实有一种不自觉的将自己商品化的计算:女人的颜值等于价值;当然,还有锦上添花、只可意会的文雅、风韵等,也都可作为附加值来增加吸引力。如果玛蒂尔德有机会读到多年后冰心曾在文坛惹出不小风波的《我们太太的客厅》——那个中西合璧的客厅,那位雅致迷人、中西皆通的女主人,那些兼具学问与诗意的客人——她大概会将成为那样的沙龙女主人作为自己的人生理想。

  “项链事件”后,玛蒂尔德终于从白日梦中清醒过来,“一下子显出了英雄气概,毅然决然打定了主意”,显现出承担责任的勇气与坚韧。小说最后,她面对自己依然年轻美丽的昔日女友,说出了关于项链的真相,并且“带着天真的得意的神情笑了”。这带着天真和得意的微笑——关键是微笑背后的十年的艰苦劳作,让我们对她转变了态度:同情甚至敬佩胜过了原有的嘲讽与批评。

  这十年的艰苦劳作究竟是什么样的呢?如果我们客观地看,会发现其实不过是一个家庭主妇的日常劳作。小说中的玛蒂尔德并没有养育孩子与照顾老人,她这“悲壮”的十年,其实就是亲自动手打理自己和丈夫两个人的日常生活——因为没有了女仆。小说中描述了这样的细节:“她刷洗杯盘碗碟,在那油腻的盆沿上和锅底上磨粗了她那粉嫩的手指。她胳膊上挎着篮子,到水果店里、杂货店里、肉铺店里,争价钱,受嘲骂,一个铜子一个铜子地节省她那艰难的钱。”锅碗瓢盆、精打细算,这是中国当代的职业女性在完成工作、孝敬老人、照顾孩子以外,必须面对的另一部分日常功课——只是一部分而已。当然,因为有了家电、网购等,这部分日常功课能完成得比较便捷,但操的心可一点也不会少。

  这样去质疑“艰苦的十年”,并非对玛蒂尔德吹毛求疵甚至全盘否定,只是想强调,无论生活在什么样的时代,出生于什么样的家庭,拥有什么样的容貌,如果想要让人生远离本可避免的悲剧,恐怕还得回到人之根本,回到一些最朴素的价值:比如善良而淳朴的心,比如辛勤的劳作,比如充实的精神。瑞典导演英格玛·伯格曼执导的电影《呼喊与细语》中,那沉浸于自己的呼喊与细语、彼此疏离的三姐妹外,有一位忠诚淳朴的女仆安娜,身份卑微,却有圣洁的心灵,在劳作与信仰中找到了人生之根,不但自己拥有了他人难以剥夺的安全感和确定感,还给予身边的人们生活上的照顾与稳定的心理支撑。而客厅里太太小姐们那些无根的白日梦,则终成水上浮萍、风中飘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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