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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牌楼的“申泰行头店”(作者:汪丽筠)

 realjet 2022-03-13

四牌楼

“申泰行头店”

汪丽筠

上海开埠后,全国众多剧种和名角纷纷来沪演出,为其服务的戏剧服装行业(又称行头店、戏衣庄)也获得较大发展。清光绪二十年(1894),我外祖父就在上海南市(今并入黄浦区)四牌楼开设了一家牌号为“申泰”的行头店,专门制作经营戏剧服装、彩旗、伞盖、飘带等“行头”。

双开间临街铺面

“作台板”五彩缤纷

据我母亲讲述,我的外祖父胡云卿是徽州休宁县人,约生于1868年。之15岁从徽州家乡来到上海,在南市一家牌号叫“叶生泰”的行头店当学徒,照例拜老板为师傅。三年满师后,仍按惯例,在店里“帮师”三年当伙计。师傅对待学徒很严厉,不仅在学习技艺上要求很高,在日常生活上也很苛刻,因此,外祖父和别的学徒都吃过不少苦。外祖父省吃俭用,直到近30岁才有了一些积蓄,便与一个师弟邱金生合股开办了“申泰行头店”。但邱金生的股份很小,平时也很少来店里,只有我外祖父独自经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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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7年地图上的四牌楼街一带

那年代的南市“四牌楼”(今四牌楼路)是条狭窄的南北向的长街,石子路面,只有一丈多宽,加上两旁的街沿也不到两丈,却是当时相当热闹的市井。沿街两边开设着各类店铺和作坊,“申泰行头店”就是其中的一幢砖木结构的两层小楼房。母亲还记得其左邻是“帽子店”,右邻为“洋金店”(即制作盛放化妆品的梳妆盒)。店铺楼上住着外祖母和我母亲、舅舅、姨妈等人,楼下就是行头店的铺面。

铺面临街双开间,前后两进,两进中间安装玻璃天棚连成一片,后面还有一带披屋作厨房和杂物间。左右两方铺面装着木板排门,中间进出口用木栏杆隔出过道,两扇店门是可以活动开关的,晚上关门后则加条粗门闩。白天,铺面的排门和店门是全打开的。左右铺面都摆着长长的“作台板”,板上摊着正在画样、裁剪、缝纫的五彩缤纷的戏装、彩旗、伞盖、飘带等。老师傅和学徒们总是忙忙碌碌、聚精会神地做“生活”。店里雇佣着管账、裁剪加工师傅、伙计、学徒和厨师等10人左右,在当时可算规模不小的店铺了。

大主顾多为名角

做生意待人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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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泰行头店”的主要顾客是南北京剧名角。他们来定制个人特备的戏装时,不仅数额大,而且豪爽大方,只要质量满意,能定期交货,并不斤斤计较货价,按期送上货物时,往往还额外给“赏钱”,因此行头店赚钱也很可观,往往有对半以上的利润。至于一般戏院、戏班所订的“班底”戏装,则都是质次价廉的“大路货”,供“开锣戏”“跑龙套”之用,而且不到旧得不能使用也不添购,因此,订货数额不大,利润也很有限,大都是搁在营业清淡时做。

外祖父早期接待的大顾客,有京剧名角梅兰芳、盖叫天、小三麻子等,他们都到“申泰行头店”去订过货,外祖父同他们都相识。我母亲、舅母、姨妈也曾见过这些名角,但外祖父不许她们下楼来,她们只能在楼上的窗户里偷看。外祖父性格沉稳,待人和气,接待来客总是带着笑意,听对方说话时微微点着头。有时双方对价格、交货时间等似乎谈不拢,来客可能急躁起来,他也不急,依旧和气地说“:老顾客嘛,好商量……”于是提出一些交换条件,同时作出适当的让步,生意也大都做成了。此外,同行朋友以及邻居来串门,他也照样倒茶敬烟,陪伴说闲话,有时还留便饭。他平日对店里的伙计、学徒也态度随和,只有在发现了他们做错了事或者耽误了“生活”时,目光和说话才严厉起来。伙计、学徒们都很敬畏他,不敢“豁边”(沪语,越轨、出错)。因此,“申泰行头店”不仅生意兴隆,在顾客和同行中也享有较好的声誉。

逢“三节”讨账不易

外兴隆内里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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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当时行业的规矩,顾客的货款照例都是暂记在账上,逢“三节”(端午、中秋、近春节)收款。可是,那些名角大户记在账上的货款,往往逢“三节”也不一定能要到,他们有时仅把手一摆:“老板,下节总算吧!”去要账的外祖父就得含笑说:“好!”丝毫不敢得罪“衣食父母”。下一个节再去索要时,也可能还是这样,外祖父仍得赔着笑脸,最多讲一些店里的苦情,请求先随便赏付一点。这种情况很普遍,其他行头店和戏衣庄也都如此。但所有的店老板都不敢与大主顾闹翻,生怕一旦闹翻,不光账要不到,再传出去,别的名角大户也不来光顾了。行头穿戴整齐的京剧演员因此,“申泰行头店”的经营状况,从表面看还很兴旺,账面上也年年有盈余,只是应收未收的欠账很多,越积越多,到20世纪30年代初期,这家店实际上已是年年亏损,靠拆东墙补西墙勉强维持着。

不过,母亲曾听外祖父说,当年这种欠账也并非是“烂账”,大部分还是能收到的。因为名角们一旦得到“包银”(“包银”也是按“三节”发放),手面就很阔绰,有时不但还清以前积欠,还额外给不少“赏钱”。可是,你得摸透这些名角顾主的脾气,还要相准时机。错过了时机,他们往往已把“包银”花光,又得等下节了。当时,“申泰行头店”的困境就在于外祖父已经年老体衰(时已50多岁,还患有气喘病),不能再像年轻时那样每天出去与同行以及戏院、戏班中人应酬,听信息,摸行情,因而一再错过时机,欠账也就越积越多了。

然而,即使欠账要不回来,“申泰行头店”对外“放生活”的工钱却是不能拖欠的。因为“申泰行头店”接下的定货,除了店里自己负责裁剪、粗加工和最后缝纫外,许多精细的刺绣、盘金、银线等活计,都由专门“放生活”的阿雄师傅发到苏州去做,逢“三节”必须按时结算发工钱。否则,苏州不接刺绣等活计,“申泰行头店”也就交不了货。因此,尽管店里经济困难,还是得东借西凑来发外包的工钱。结果,亏空越来越大,外祖父的困境也越陷越深。

更不幸的是,与外祖父合股的师弟邱金生去世了。其儿子却是个好吃懒做的浪荡子,诨名“跷脚和尚”。他常到“申泰行头店”来借零花钱使用,不给就大吵大闹。外祖父怕外人见笑,只得一次又一次地迁就他。但这种“借钱”没完没了,闹得外祖父寝食不安,心灰意冷。最后,外祖父不得不听从我舅舅和我母亲的劝说,于20世纪30年代中期,忍痛把“申泰行头店”盘让给别人了。据说清点下来,除了不可能再要回来的一大笔欠账外,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资金了。外祖父从此一病不起,于1936年离开人世,享年60岁。

来源:上海地方志办公室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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