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叶沙:那个曾为我们吹奏芦笛的人——追忆读书人刘苇

 芸斋窗下 2022-03-13

刘苇:1957年8月28日生于上海杨浦,2013年4月8日在沪因患肝癌病逝。文艺评论家,诗人,艺术策展人,专栏作家,代表作《四月的奥德赛》(2008)、《影像的行板》(2009),主编《爱洛思诗丛》(2009)。曾任上海东方广播电台文学节目《子夜书社》策划、编辑及评论嘉宾,长期在上海法语联盟讲解法国电影。

我们相处多久了,十七年?真是短暂啊。十七年前虹口图书馆,我们的第一次相见,犹在眼前。

“你好,我是刘苇。”

“哦,刘先生好。”

那时候我们都习惯于称他刘先生,他几次反对,说大家都是朋友,还是叫刘苇的好。虽然理解,也接受他的说法,但心里总有个更大的声音在说,他,当然应该称先生才对啊。直到近几年,像他说的,我们已处得如家人一般,才渐渐改口,却终不能直呼其名,只简略地称他“刘”。

刘的生日在盛夏时节,他不愿意我们给他过生日,我也觉得只买个蛋糕没有多大意思。于是挑个临近的日子,邀上一大群朋友,到海边去过两天。入夜,在无人海滩,我们无言地散开,独自探幽,又默契地聚拢,点篝火,唱歌。然后一路唱着歌回宾馆,再畅谈到天明。回程的长途车上,一行人都睡得东倒西歪。但是像这样的聚会,我们一连举行了好多年。

当年的朋友们,如今散去不少,人也不复当年的精力。但是夏夜的白云和大海,刘送我们的礼物,我们都好好珍藏着。

我搬家了,请他来玩。门铃响,打开一看,刘,风衣,礼帽,怀里捧着一束巨大的马蹄莲。我惊呼着请他进门,他却笑说等一下,又弯腰从门边拿出一只花瓶。那花瓶大而极简,是别无修饰的玻璃圆柱体,很沉。

“送花不难想象,可你怎么会想到带花瓶?”

“因为我知道你没有啊。”

我要去杭州办讲座,问刘,一起去散散心如何,他欣然答应。计划是一行四人提前两天到达,放松心情,第三天午后我完成讲座,一同返回。可是,第一个晚上夜游了西湖,第二天这一整天的空白该怎么填才好呢,是不是也得想个攻略?刘笑了:“何必刻意安排。睡个懒觉,再沿着西湖随意走走,看到合适的咖啡馆,就停下来坐坐,不就行了?”我们真的照此办理。在北岸清静的咖啡馆里,我们坐了整整一个下午。起先还聊着天,后来各自看书上网,最后甚至还打了个盹,踏着晚霞出门,去探访杭州的书店。

晓风书屋不大,新鲜的书也不多,却在书架上找到了刘的《四月的奥德赛》。我们相视而笑,取下,混入其他书堆一同收入囊中。

要过年了,我们总是习惯性地问刘,最近有些什么好看的电影。“有啊,”他通常这样回答:“有一部,一个人被绑架了,绑匪迟迟等不来赎金,就把他卖给了另外一伙人,让他们继续勒索,怎么样?还有一部,也是绑架,但我一点都不能剧透,只能告诉你,我看的时候从第一分钟开始直到结束,眼都没顾上眨一下……”看他的《影像的行板》,总觉得刘是只看艺术电影的人,他笑道:“我,只看好的电影,和好看的电影。”

我们的欢笑很多,争执也不少。我的节目在晚间,通常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如果有人看见,我和刘那样瞪着眼睛对彼此言辞激烈辩论不休,恐怕很难相信我们是主持人和嘉宾在讨论节目。但与他带来的欢笑相比,我更看重我们的分歧,和对待分歧的认真。可以争,是多么幸福的事。

一周一周,我们为做节目而相聚,一本一本,我们读了很多好作品,就像是安排好了似的,他参与的最后一期节目,推荐了石黑一雄的《长日留痕》。他说过,希望自己成为莫洛亚的小说《在中途换飞机的时候》中那位制作大风琴的绅士,那是他第一次参与节目时提及的法国小说,重读,才注意到文中的那句话:“想必他就愿这样闯入别人的生活,指点迷津后,就飘然他去。”他果然是喜欢那个人啊,所以……

文/叶沙

作者系上海广播电台主持人,与刘苇共同主持电台读书节目《子夜书社》10多年。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