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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周晚期，随着宣王中兴的昙花一现，周王室对戎狄的征讨逐渐成了败多胜少。公元前806年，晋国的第九任国君晋穆侯随周宣王讨伐条戎、奔戎（大约活动在今山西绛县、夏县、平陆、永济一带），晋穆侯战败归来，没成想正室夫人姜氏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 嫡子的出生没有冲淡失败的氛围。晋穆侯为了表明心志，将满腔的怒火和复仇的心情写在了儿子的名字上，将其子取名姬仇。晋穆侯十年（公元前802年），穆侯再次出征率军攻打千亩（今安泽县北）的戎族获胜，正室夫人姜氏的肚子也争气，又诞下一子。穆侯带着胜利的喜悦与成功的兴奋将这个儿子命名为姬成师（注1）。 当时的国人议论纷纷：公子仇的名字不太吉利啊，还是成师好听，说不定更富贵。不知历史有多少次一语成谶。晋穆侯去世后，公子仇作为嫡长子，按照周礼的制度即位晋国国君，即晋文侯。而公子成师作为血缘较近的公族，就被分封出去自立门户。 此后，晋文侯姬仇与弟弟姬成师过了三十五年岁月静好，哥俩亲密无间的日子。公元前746年晋文侯去世，晋文侯的儿子、成师的侄子伯继位，是为晋昭侯。昭侯元年，估计是刚即位的侄子比较有孝心，也是想倚重叔叔辅佐自己，封其叔父成师于曲沃，史称曲沃桓叔。 当时的情况是，曲沃的面积比晋国的都城翼还大，这就犯了一个大忌讳。而当时的曲沃桓叔已经58岁，政治经验丰富，为人处事极其圆滑。在经过30余年的蛰伏之后，这个名字吉利富贵的成师，仰仗着自己的地盘开始广泛收买人心。《史记·晋世家》记载“桓叔是时年五十八矣，好德，晋国之众皆附焉”。对此，晋国大夫师服当时就指出：晋之乱其在曲沃矣。末大於本而得民心，不乱何待！ 自此，一场长达67年，历经了几代人的战争拉开了帷幕，这场小宗战胜大宗的争夺战，正是春秋时期礼崩乐坏，王道衰微的缩影。 晋昭侯七年，大臣潘父与桓叔内外勾结，昭侯不幸被弑。潘父本打算迎接桓叔直接继承君位，但二人明显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晋国大宗的支持者们将桓叔打回了曲沃，同时立昭侯之子平为君，即晋孝侯。 潘父被诛杀，注意，只有潘父被追究了责任，主谋桓叔依旧在他的封地曲沃过着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这也充分说明，当时晋国的小宗曲沃的势力，已经到了大宗不敢追究的地步。曲沃代翼第一战结束。  曲沃代翼第一战大宗小宗示意图 晋孝侯七年，公元前731年，曲沃桓叔姬成师果然如他的名字那样寓意美好，健康长寿富贵的善终于73岁的坎儿上。身在翼城的大宗本想着终于可以松口气，找机会解决小宗。但大宗还是低估了桓叔这个家族的意志，桓叔卒后，其子鲜（亦名鳝）继立，史称曲沃庄伯。庄伯秉承父亲遗志，没有给大宗喘息的机会。 孝侯十五年，庄伯不再从大宗内部搞偷袭，而是直接派人去国都翼城弑君晋孝侯。大宗的支持者随即反攻庄伯，庄伯见形势还没有到完全取代大宗的时机，便退守曲沃，等待下一次的机会。晋人拥立孝侯子郄为君，是为鄂侯。曲沃代翼第二战结束。  曲沃代翼第二战大宗小宗示意图 在惊恐和不安中，晋鄂侯只作了六年国君就去世了。见又来了机会，庄伯自然不会闲着，再次兴兵攻打大宗。这一次，落魄的周天子出面了。虢公带着周平王之命讨伐庄伯，庄伯退回曲沃。晋国人共同拥立鄂侯子光即位，是为哀侯。曲沃代翼第三战结束。哀侯二年，曲沃庄伯去世，其子称继立，是为曲沃武公。  曲沃代翼第三战大宗小宗示意图 此次周天子出面干涉成功有以下三点原因：一是周平王迁都洛邑之后，在诸侯中权威迅速下降，但最后一块遮羞布还没有扯下，诸侯多少得给天子点面子。二是周王室占据的洛邑王羁几百里的地盘，又有虢公的支持，从体量上还算得上一个中型诸侯国，有实力才有面子。三是周王室自己的努力，老牌诸侯国晋国惹不起，晋国的小宗折腾你再不出手，就真没人拿你当回事了。 就在周桓王重树天子权威，驱逐了曲沃庄伯挑战大宗的几年之后，《史记·晋世家》记载：哀侯六年（公元前712年），鲁弑其君隐公；周桓王十三年（公元前707年）周桓王姬林率领卫、蔡、陈、虢四国讨伐郑国，双方交战于葛。结果联军战败，周桓王更是被郑国大将祝聃一箭射中肩膀。 当君主被弑成为家常便饭，象征天下权威的天子被诸侯射伤，我想起老舍先生的小说《我这一辈子》里有这么句经典台词：这年头一旦大改良起来，我们的小改良全算白饶，水大漫不过鸭子去，有什么法儿呢！ 有时候，时代的浪潮滚滚向前，不是某个人的努力所能改变的。哀侯九年(公元前709年），晋国的翼都与曲沃来了一次大战，曲沃武公俘虏了晋哀侯。晋国人再立晋哀侯之子小子为君，是为小子侯，曲沃武公于是命韩万杀了晋哀侯。曲沃代翼第四战到此结束。  曲沃代翼第四战大宗小宗示意图 请读者牢牢记住韩万这个名字，他，就是三家分晋中韩国的祖先。这是曲沃武公万万没想到的，而如果此时的韩万知道自己的后裔也会位列诸侯，更成为了战国时代的七雄之一，他一定会笑着望向眼前意气风发的武公默念道：你在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看你。至于三家分晋的故事，则是与本文的曲沃代翼一脉相承，我们会在后面的文章中单独论述。 历经四次大战，小宗曲沃虽然没有取得最后的胜利，但越战越勇，越战越强。大宗翼城则基本被打残。残到什么程度呢？《史记·晋世家》记载：晋小子之四年，曲沃武公诱召晋小子杀之。文字越少，信息量越大。一边是召之即来，来则杀之。一边是明知必死还必须得去。 召杀了晋小子侯，曲沃武公这一次可以说有了九成的胜算。但人算偏偏胜不过天算，这一成的胜算到底差在哪呢：周王室在彻底失去天子权威前迎来了最后的回光返照，估计是觉得曲沃武公手段太卑劣，周桓王十分不爽，决定再次出手，拼尽全力也要再次维护周礼的尊严。在充分整合了王畿内的资源基础上，命虢公仲率兵讨伐曲沃武公，武公抵挡不住，又退回曲沃。大宗得以再次幸运逃过一劫。桓王出面，立晋哀侯弟（小子侯叔）缗为晋侯。曲沃代翼第五战到此结束。  曲沃代翼第五战大宗小宗示意图 公元前697年，晋侯缗七年，在位二十三年的周桓王带着肩膀未愈的箭伤和无尽的遗憾驾崩，尽管他为了维护周王室的尊严奋斗一生。但祖先文王、武王、周公旦创造的周礼宗法依然随着他的故去而不断受到挑战：晋侯缗十九年，齐人管至父弑其君襄公，老牌儿诸侯国齐国也出现了君主被弑杀的事件。而此时的曲沃武公，还再为最后的决战积蓄力量。 公元前678年，晋侯缗二十八年，曲沃武公在经过多方面的准备之后，一方面大举进攻，攻破晋国都翼城。同时为了防止周王室再次出兵干涉，曲沃武公第一时间将抢掠来的珍宝器物贿赂周釐王。接替他老子周桓王即位的周釐王见一兵不出就得到了丰厚的贿赂，既然木已成舟，干脆任命曲沃武公为晋君，列为诸侯。武公尽并晋地，正式成为晋国国君。故史称曲沃武公又曰晋武公。曲沃代翼第六战结束。一年之后，晋武公去世，其子晋献公即位，晋国的血统传承从此正式转移到了曲沃桓叔成师这一脉。  曲沃代翼后晋国传承谱系示意图 从周宣王干涉鲁国国君废长立幼（注2）到周平王周郑交质（注3）；从周桓王被郑国大将祝聃一箭射中王肩到周釐王任命作乱几十年篡夺大宗的小宗为诸侯，我们看到了每个政权王朝兴衰的缩影：一个蒸蒸日上的政权有如晋国小宗，祖孙三代从曲沃桓叔到曲沃武公，三代人身体健康长寿，矢志不渝。这边没落的周天子则是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 自此，这场长达67年，历经了大宗六代人七位国君，小宗三代人三位宗主的战争。通过六次大战，小宗最终逆袭大宗成为正统。在这一过程中，晋国的小宗不按礼法行事，不按传统出牌，一方面是周礼宗法不断没落，天子威严不在的产物。另一方面则是历史进入新时期主旋律的开启，那就是诸侯各自攻伐，靠实力说话，大国争霸、小国图强，弱国求存的春秋时代正式开启。 完成华丽转身的小宗，接过丰厚遗产的继承人晋献公，将如何化解新的危机，避免他们这一支宗族不要重蹈覆辙。而曲沃代翼的最终受益人会是谁，我们将在以后的文章中陆续分享给读者。 我是器与不器，都是人生。爱玉，爱历史，爱生活。希望与您分享更多的知识和有趣的话题。 注1：春秋战国时期，很多人物的名字起得都很有意思，感觉怪怪的。在这方面，春秋时期鲁国的大夫申繻有精辟的论述，也是目前所见的关于中国古人取名的第一次总结：名有五，有信，有义，有象，有假，有类。 信，就是初生时所带来的特殊标记。比如身上的胎记，手掌的特殊纹路，乃至特殊的日子，等等。比如唐叔虞，其手掌纹路有字形曰虞，故名之曰虞。 义，就是以祥瑞之字名之。如周文王名昌，周武王名发。 象，就是以相似之物名之。如孔子名丘，据说是因为“生而首上于顶”，脑门比较高像土丘，故名之曰丘。 假，就是以万物之名假托之意。如春秋时很多人名曰杵臼，就是取杵臼之坚实不坏之意。 类，就是取和其父亲类似的名字。如鲁桓公和其太子同日而生，故名之曰同。 注2：鲁武公九年，武公和长子括、少子戏去朝见周宣王。周宣王很喜欢少子戏，就想立戏为太子。周朝大夫樊仲甫就劝谏周宣王说“这样做是破坏了宗法制度，有违礼制”。宣王不听，公子戏被立为鲁国太子。鲁武公去世后，公子戏继位，就是鲁懿公。 鲁懿公九年，鲁懿公哥哥括的儿子伯御与支持他的鲁国人一起杀了鲁懿公，然后这些鲁国人拥立伯御为鲁君，就是鲁废公。周宣王听说自己立的鲁懿公被杀，盛怒之下兴兵伐鲁，杀死了伯御，在仲山甫的建议下立鲁武公的三子公子称为君，就是鲁孝公。老周家自己定的规矩自己不遵守，更是酿成了鲁国的一场战乱，有人指出从这件事开始“王道始微”。 注3：周郑交质。周平王迁都洛邑之后，郑武公、郑庄公都做了周平王的卿士。后来，周平王为了遏制逐渐强大不太听话的郑国，就分权给虢公。郑庄公怨恨周平王，周平王说“没有的事”于是周王、郑国交换人质证明互信:周平王的儿子狐在郑国做人质，郑庄公的儿子忽在周王室做人质。周天子与诸侯直接交换质子，后世有人评价这为不循礼法开了先例，证明“王纲已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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