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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名族家风】晚清名臣王茂荫家范

 微言喜语 2022-03-14

文/陈平民

        晩清名臣王茂荫(1798—1865),是复合型思想家,曾以直言敢谏、清正廉洁而声震朝野,为马克思《资本论》中提及的唯一的中国人。他的老家在歙南杞梓里,晚年迁居义成。

       王茂荫之王,属太原王。太原王氏一世祖王威与兄王元避秦兵乱,徙于琅琊郡。王威9世孙王覇迁太原。王威39世王贞为河南府推官,遂迁河南,为河南始祖。王贞5世即王威44世王仲舒游学江南,迁家宣州,为江南太原王氏始祖。王仲舒生七子,依次为初、哲、贞、弘、泰、复、洄。王初之子王希羽(字鹏远),唐末避黄巢兵乱,初迁歙州黄墩,唐广明元年复迁泽富(今歙县王村),为泽富王姓始祖。贞子希翰,泰子希翃,复子希羾,洄子希翼,皆由宣州迁黄墩。王仲舒第四子王弘之子希翔,迁婺源万安乡武口,为武口王氏一世祖。王希翔7世王士文由武口迁叚田,王士文5世王世忠于宋绍兴间迁徽州府城,为徽州府城派之祖。明洪武五年(1372),王世忠10世王胜英由徽州府城迁居歙县南乡“溪子里”(后更名杞梓里),开派起族,建“承庆祠”,王胜英为杞梓里承庆祠王氏一世祖。王茂荫为山西太原王氏始祖王威第79世,江南太原王氏始祖王仲舒第36世,由宣州迁徽州婺源武口王氏始祖王希翔第34世,杞梓里承庆祠王氏始祖王胜英第15世。
王茂荫像

王茂荫忠孝两全,清正廉洁、公道正派的家风,累世传承。
                                   家教三则
       吾始望汝辈读书识义理,念初不及此,今幸天相余家。汝宜恪恭尽职,毋营财贿。吾与家人守吾家风,不愿汝跻显位、致多金也。(原载李宗昉《诰封太宜人王母太宜人传》)

        但以读书安分,俾奋迹科名,地方公事,分其劳而不居其功。(原载鲍康《恭祝诰封一品夫人王母洪夫人寿序》)
       青年以守身为大,愿益善自调护为幸。(原载刘声木《苌楚斋随笔·王茂荫尺牍》)
家训(节录)
      祖母在堂,叔辈自然孝顺。但汝等须代我尽孝,以免我罪,才算得我的儿子。叔等在上,一切要遵教训。孝悌二字,是人家根本,失此二字,其家断不能昌。切勿因争多论寡,致失子侄之礼。莫看眼前吃亏,能吃亏是大便宜,此语一生守之用不尽。不独家庭宜然,凡与人交皆宜如此,而他日分居时尤宜切记。
王茂荫祖居地杞梓里村头咸丰年间建“五猖庙”(2010年摄)

       凡人坏品行损阴骘,都只在财利上,故做人须从取舍上起。富与贵是人之所头章,所以从此说起也。此处得失利害关头,人心安得无动?惟当审之以义,安之以命。我命中有时,即不取非义亦有;命里无时,即取尽非义也终归于无。看着当下取来虽见为有,不知非灾横祸出,而消耗之必且过于所取。须以当下之不取,为消将来之横祸,则此心自放得下。古云:“漏脯充饥,鸩酒止渴,非不暂饱,死亦随之”,当时时作此想,则自然不敢妄取。渴不饮盗泉水,热不息恶木阴。有志者须极力持守,方可望将来有好日。
        日后子孙非有安邦定国之才,不必出仕,只可读书应试,博取小功名而已。 
        戒色,是第一义,万恶淫为首。汝辈似乎未犯,然当谨终身,且当垂示子孙。
       诸子都已成家,此后各自努力成人,我亦管不了许多。即我身在,儿辈不尊教训,亦属无益。若知无爹自责志,思我遗言,听好话,行好事,交好友,则如我在一般也。
        我之人品,自问止算中等人,存心不敢做坏事,而未免存惧天谴、畏人言之心。立意要想做好事,而实徒抱智术疏、才力薄之恨,非独经济不足言,即在宗族乡党间,亦未有甚裨益。圣贤门墙,固未望见,即理学先儒所言无所为而为善,无所畏而自不为恶,与夫敬事、慎言、明礼、达用都无一毫功夫。倘他日有议从祀朱夫子及从祀乡贤者,儿等必力行阻止,告以我有遗言,断断不敢从命。我若入此中,必至愧死。儿辈若违此言,以大不孝论。
        我之奏疏,词虽不文,然颇费苦心,于时事利弊实有切中要害处。存以垂示子孙,使知我居谏垣,蒙圣恩超擢,非自阿谀求荣中来。他日有入谏垣者,亦不必以利害之见存于心。能尽此心,自邀天鉴,可以望做好官。惟止可传家,不可传世,断断不宜刊刻,切切是嘱。
杞梓里村尾顺治年间建“植英亭”(2010年摄)


     (节录自王茂荫孙王经宬、玄孙王自珍先后整理的王茂荫《家训遗言》)
族规
        一脉本同源,强毋凌弱,众毋暴寡,贵勿忘贱,富毋嫌贫,但人人痛痒相关,急难相扶,即是敬宗尊祖;
       四民虽异业,仕必登名,农必积粟,工必作巧,商必盈资,苟日日侈游不事,匪癖不由,便为孝子贤孙。
   (节录自王立群《王茂荫的一幅楹联》,原文刊1985年10月15日《徽州报》)
        家教第一则系王茂荫在京城高中进士晋身仕途后南回省亲时,祖母方太夫人告诫他的原话,用今天的话说,就是:
   
   我开始只是希望你们这辈人通过读书,懂得为人的要义和做事的道理,压根没想到你能高中进士进入仕途,这可是老天爷眷顾我们王家才有的荣幸。你必须忠于王事,恪尽职守,切不可私营财贿。我们要共同坚守王家的清白家风,不图你在仕途上谋取显著官位,也不图你赚取多少钱财。
       这番话语掷地作金石声,时至今日仍然闪烁光辉。她不希望官场上的孙子“跻显位、致多金”,而是希望他“恪恭尽职,毋躁进,毋营财贿”,这种为官不图发财的思想境界,十分高尚,难能可贵!
       家教第二则,是王茂荫告诫儿子的话。王茂荫次子王铭慎曾多次北上探望父亲,王茂荫总是命他下帷好好读书,一概不准干预外部事务。一个二品大员也算“高级干部”,对儿子管教之严,由此可见一斑。咸丰年间,王氏家乡一般宦门子弟,均因为办团练有功而登仕版,大授表彰,而王茂荫却是告诫子弟要安分读书,奋迹科名,对于地方的公事,比如捐输办团练等,应当“分其劳而不可居其功”。这反映的是廉静寡欲的家风。

王茂荫手迹

       家教第三则,是王茂荫回复女婿汪宗沂信中的话。王茂荫女婿汪仲伊(1837—1906),即汪宗沂,初名恩沂,字仲伊,号咏村,歙县西溪(今属郑村)人,晚清深有影响的名儒、教育家,咸丰八年(1858)后成王茂荫二女婿。王茂荫回复该信札,不仅表述了治学立场、观点与方法,还开宗明义强调青年人要“守身”。“守身”,是对崇高人格的追求、完善与坚守,古人有“守身如玉”之语。以伦理道德为核心的中国儒学一贯主张如此。清乾隆年间担任过安徽巡抚,被乾隆皇帝赐予“耆年清望”匾额的江西广昌人魏定国,是被百姓呼为“魏青天”的清官廉吏,他晚年在白鹿洞书院讲学时要求诸生“为学先须立志”。王茂荫告诫汪宗沂的话,与魏氏之语如出一辙。
       家训七条,摘录于王茂荫自咸丰元年(1851)起断断续续写下,后人整理誊录的话。家规一条,系王茂荫为家庙正堂所题写的楹联。
       孝为百善之先。这是最基本的家风。“孝悌传家远,诗书继世长”,“诗书经世文章,孝悌传家根本”,讲的就是这个道理。王茂荫认为,一个不讲“孝悌”的家庭,断然不能昌盛。因而一再叮嘱儿子要守此根本,要懂得吃亏是福。

王茂荫为家庙题“祖德流芳”

       王茂荫说“凡人坏品行损阴骘,都只在财利上”,这话说得近乎绝对,但却是铁律。古今中外,大大小小的贪官,有哪个不是如此?“渴不饮盗泉水,热不息恶木阴”——这是王茂荫孩提时代就懂得的道理,长后一直奉为做人为官行事的圭臬。王茂荫以此警示后人,发人深省,振撼人心。他告诫后人:在利害得失关头,要“审之以义,安之以命”,要懂得“命中有时,即不取非义亦有;命里无时,即取尽非义,终归于无”的道理,以不取非义之钱财而免遭将来的横祸。
       王茂荫在家训中告诫后人,如果没有治国安邦的才能,就不得进入仕途为官,只可好好读书,通过科考争取小功名。荀子说“学者非必为仕,而仕者必如学”,有学问的人不一定要当官,但是为官者一定要有学问。王茂荫的思想观点比较更接近荀子的观点
王茂荫十分崇拜先祖德望,把忠孝两全和直言敢谏奉为祖德,加以继承弘扬。他曾以“祖德流芳”四字题为王氏家祠的匾额。他在家训中告诫子孙如果他日入谏垣一定要直言敢谏,“不必以利害之见存于心”,弥留之际仍不忘告诫儿孙,“志虑忠纯,直言敢谏”八字是“皇上天语”,要牢记终生,并按这个话去做。

王茂荫后人整理的《王茂荫家训遗言》局部

       王茂荫家范与我们倡导的时代精神完全吻合,其导向意义怎么说也不过分。不论社会形态和生活格局发生怎样变化,对崇高人格的追求、完善与坚守,总应当成为共同的价值观。
[渴不饮盗泉水,热不息恶木阴]
        年少时的王茂荫就恪守太原《王氏祖训》,“积德行善”。王茂荫的老家歙南杞梓里距他二姑妈家所在的三阳坑,有二十里蜿蜒山路,这是明清时期昌徽官道最险峻的路段之一,是外出经商的徽州人通往江浙的咽喉。旧时,山道最险峻的地段中岭头,有一口清泉,过往行人至此,常常停马歇脚,饮泉解渴。而这里经常有强盗出没,杀人越货。年少时的王茂荫听说过往商人,经常在饮泉歇脚时遭山上涌下的强盗打刧,便把这山泉名为“盗泉”,并在梓杞里与三阳坑等地粘贴告示,告诫过往行人“渴不饮盗泉之水”,谨防强盗杀人越货,一时被乡人称为善童。陡峭的山道旁,曾长有一株茂盛的漆树。不少过往商人大热天都要到树下歇息躲阴,因而往往染上漆疮,皮肤痛痒难耐,以至耽误行程。王茂荫听说这个情况,又做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热不息恶木之阴”,插立树旁,警示过往行人。长大后,“渴不饮盗泉水,热不息恶木阴”成了王茂荫做人为官行事的准则。
王茂荫之子遵遗训治印“直言敢谏之家”垂训子孙后代

[直言敢谏,世代传承]
       太原王氏得姓始祖周灵王太子晋,字子乔,曾因极谏忤旨,被废为庶人,谪居山西太原晋阳县城都乡唐坂里。太原王氏44祖王仲舒(?—823),字弘中,《旧唐书》中说他“少孤贫,事母以孝闻……凡与结交,必知名之士……能直言极谏”。
       王茂荫十分崇拜先祖德望,把忠孝两全和直言敢谏奉为祖德瑰宝,加以继承弘扬。他曾以“祖德流芳”四字题为王氏家祠的匾额。王茂荫不愧为清代以清正廉洁、直声高节而震动朝野的名臣。同治皇帝谕称誉他“志虑忠纯,直言敢谏”。王茂荫在家训中告诫子孙如果他日入谏垣一定要直言敢谏,“不必以利害之见存于心”,弥留之际仍不忘告诫儿孙,“志虑忠纯,直言敢谏”八字是“皇上天语”,要牢记终生,并按这个话去做。王茂荫去世后,长子王铭诏根据父亲遗训,选青田冻石一方,请名手刻治“直言敢谏之家”印章。

作者在王茂荫义成故居纪念馆开馆仪式上
                            (2022年1月7日修订于徽州公馆寓
【作者简介】陈平民(1948—),男,休宁县人,徽州文化研究资深学者。曾任黄山日报总编辑、黄山市委宣传部副部长、黄山市社科联主席、党组书记。公开出版研究王茂荫专著《王茂荫研究》《王茂荫卷》《王茂荫研究文辑》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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