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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火车

 文侯读书 2022-03-15

不坐火车而看火车,像一场神游。最好是绿皮火车,逐渐远离的火车,不断延展的铁轨,把人的目光凝结成远行的梦想。它要去哪里,并不重要,只要离开,就会距离自己的梦想越来越近。想塞外的去了塞外,想江南的去了江南,大漠孤烟,小桥流水,它都可以到达。

儿子四岁那年,我和他这样看过一次火车。这段铁轨,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只要翻过一堵不高的墙,就可以看到。儿子坐我身边,等很长时间,等一列火车来。火车终于来了,夕阳给它抹了金边儿,哐当当,哐当当……儿子站起来,想冲它招手,但还是坐下来。问我:下一个还有多长时间来啊,妈妈喜欢看火车吗……

天色暗下来,另一列终于没来。我和儿子坐在麦当劳吃东西。儿子胃口不怎么好,吃了半个小汉堡就催我回家。我听到不远处,那列久盼的火车疾驰而来。我俩从二楼窗户里看它。这是一列客车,车厢明暗相间,旅客模模糊糊的。儿子忽然喊:妈妈,那个人像妈妈……

十年之后的一天,本来约好一家人去吃自助,我和他妈妈闹了点不愉快,妈妈没去。儿子吃着,一直不说话。我端了另一盘东西在他对面坐下来,发现他的眼里含着泪花……窗外车水马龙,都是匆忙的笑脸和身影,一家一家,像当年看火车,一节一节的车厢。

火车提速了。儿子长大了。他再不是一个坐在路边看火车的小孩,他是一个坐火车的大人。他坐着火车去上大学了。

下午搬进新病房,我和爱人才发现,这病房外面紧挨着铁轨——这是一家有梦想的医院啊。晚上,我和爱人看着窗外等火车来。自西向东,一列火车款款而至,只不过它是货车,长而且慢。不久,又一列自东向西,依依离去,也是货车。儿子坐的高铁,并不从这里经过。

爱人有些累了,躺在床上。她的双腿有些浮肿,十多天了,验验血,肝功肾功都正常,只是贫血。朋友说最好做一次全面体检,住院能省钱。我们听从朋友的建议,住在了血液科。

邻床是一对老夫妻,外地的。老头儿去年三月份做了骨髓移植,出院、复查、住院,整一年了。老太太一年一直跟着。我们从另一间没有窗户的病房搬来的时候,老太太正给丈夫喂面条。一碗面条喂了半小时,只下去薄薄一层。吃几口,老头儿就喘一阵粗气。他们当然不会对窗外的火车感兴趣。老太太说,这一年,老头儿都没下过床……

不过,我想,当窗外有火车经过的时候,他们一定会更想家。那些像家的灯火,那些旅客的声音,是病居在外的折磨,也是慰藉。

儿子如果坐卧铺回家,就会经过这段铁轨。他悄悄地从东边的车站下车,跑着就能到家。他那么爱走路,走得还那么快,一定可以在妈妈出院前到家。他已经会收拾屋子了,还会做椒盐土豆,还会下面条,这些妈妈都喜欢。

有一个孩子从我们生命里诞生,必将也退出。我们把种剥离,称为他们的独立。我们被年龄丢在原地,却一样可以享受春天奔驰归来的惊喜。那是一列童年的火车,它有我们熟悉的哀乐和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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