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个乌有的人在写信给一个乌有的人 寒气吐露,我的袖中有一枝梅花。 洁白得有如一个初生的世界,然而弯折 它的枝干,孤单地伸进广阔的黑夜。 在战火中洗净,并光照着此世的繁华, 像月亮照着,一个做梦的人坠泪于井中。 一个身轻如微尘的人,素手拆开了白信封, 墨迹斑斑处,濡染一片桃花林, 看清了,却是我衣襟中的落雪, 它们无辜地来到这个世上,又像火焰飘下。 在林中一个乌有的人走进他沉重的肉身。 寒气吹化,我的血中有一枝梅花。 2 空气也暗淡了,我愿意就此消失空气中 像散步、做梦。一个人在空气中转身, 我更想象:他在一片树叶下隐身 像传说中的野狸猫,留下一个微笑。 微笑,坠泪,然而微笑。摇晃着 一轮迷迷蒙蒙的圆月,照一只树叶的空船。 几乎在百年前,一个孤僻的孩子漂到中国, 在树叶上流淌,一滴水灿如珠玉。 那狸猫又扑腾一下化作繁花遍地, 寒风却呼猎猎的吹卷起这个捡花的孩子。 如果你在这冬夜走到我床前,莫须有先生, 我将跟你说上面这么一个,好的故事。 3 你的烛光也那么暮暮沉沉了,我能猜想 那分叉的烛焰将闪烁出一只飞蛾。 明明灭灭,你扇一扇翅膀,我就走在桥上了 看一个影子像一个小小的灵魂流过。我也走过那么多座花荫掩映的小桥,暮色里 却总不能叹一句:二十四桥明月夜。 拍遍了栏杆,仍是那一件青色的长衫, 承载了雪,承载了废墟,然后撑起一副硬骨架。 波心荡。暗暗换了,一个时代的旧风物, 明明地竖起一面旗,旗上却挂了小风铃。 你飞去的幽灵仍这么来回地吹弄, 在黑夜中,烛灯粉碎,却飘散了一天的铃声。 4 合上书卷,我仍是一个名字,日夕销磨。 像雪飘落了,你把它纺成一张纸,又是空白。 纸又拆散,又纺成信,纺成诗, 纺成麻布,纺成素衣。你走在一队葬礼的前面。 鱼姐姐哭了,我从天国的队列回头看一看, 镜中的枯树是一些宋词里的字, 写一朵水盆里的残花。我从剑帆的乌船上 回头看一看,一个真实的人,白发看得分明。 冬夜的鸦又唱一声:啊。飞了。你留在 落叶间的脚印,在船渡者眼中流过的人影 三生修得。鱼姐姐在书页上画一枝梅, 一个真实的人又化成了一个乌有的人。 5 洁白得有如一个初生的世界。莫须有先生, 我中夜梦回,拾得了一些村姑们井边的话, 说着水波中,一匹急驰入红尘的马。 我从新世界的美丽中走出,染了一身霓虹颜色, 我听一听,大雪层积下一点微弱的铃声, 勾檐画角上,仿佛巴黎柱头兽忧郁的低语。 幕布飒飒落下,无常眨眼,粉面朱唇, 且哭且笑,洁白得有如一个旧的冬夜。 在戏剧的高潮处万籁俱寂。寂寞, 鱼龙,寂寞。莫须有先生微笑着唱个大喏: 一切皆好。竹林,毛桃,马路,邮筒P.O. 一个初生的人在写信给这个入睡的世界。 2001.1.10.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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