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多年以后,他想起自己第一次与冰有关的经验,是在6岁那年冬天,奶奶不在的那一天。 他拿着一串打开某处房门的钥匙,躲开旁人,打开地窖,看到整整齐齐的一大块一大块的冰块,中间挂着一头猪的尸体。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地窖是用来储存食物的,寒气向他袭来,他打了个寒颤,找来一双袜子,套在手上,伸出手触碰,刚开始并无感觉,慢慢寒气向针一样刺入手骨,这彻底的冰冷让他不由得拿开了手,可好奇心使他又重新把手按在冰上。 是的,就如多年以后的现在,瘫在柏林纪念碑下的他触摸碑壁的感觉,一样的冰冷刺骨。不一样的是,炮火声,呼喊声,脚步声,慢慢从耳边飘散,血液好像也要流干。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胸前的背包中拿出他的“圣经”——《哈姆雷特》,放到胸前。 ![]() 在锦衣卫的诏狱之中,他见到了椒山,赤身坐在冰台上,低垂着眼,露出一个沉重的笑容。那人已经一丝不挂,只剩下妻子冒死托人送进牢中的一双薄袜没有被狱卒脱去。的确,在如此三九气候中,这本就无济于事。他明白,对于椒山来说,这个冬天不会再过去。 他晃动着钥匙打开了门锁,坐对那受过一百廷杖和三年折辱的人。犹记家贫,曾是牧牛儿,苦读十余载,终得入仕,却将性命许苍天;犹记三年前,椒山第一次受刑之时,那一句“椒山自有胆,何必蚺蛇哉”;犹记牢中岁月浓稠,他执一把碎裂瓷片,在幽微灯火下静静刮着自己的骨肉,揭去骨上的筋膜。那一封死劾浸满了泣血的文字,只为把光明重重叩开。 朝中一片暗淡,有人一手遮天,百官求生怕死,再无人敢出言。有人一心生,有人一心死,他在椒山淋漓的鲜血中,不由问道:生与死,究竟如何?其实,这个问题,并不只出于此势,并非只在于本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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