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隔壁炒豆香 文/王小萍 大姐兴匆匆端来一盘干蚕豆，说要给孩子们做一样特别的零食——炒蚕豆。 只见她把准备好的蚕豆倒入锅中，打开炉灶开始翻炒。不一会儿，锅中响起零星的噼啪声，有几粒蚕豆开始跳跃，随着锅温的升高，跳动的蚕豆越来越多，那些本来外壳碧绿的蚕豆开始呈现黑色斑点，此时大姐翻动蚕豆的节奏逐渐加快，铲子碰撞铁锅的声音和蚕豆的噼啪声交融在一起，厨房内顿时飘散着炒熟蚕豆那种特有的清香。此情此景，令我想起了儿时常听说大人说起的那句俗语：“隔壁炒豆香”。 蚕豆是一种蔬菜，成熟于立夏前后，立夏日吃蚕豆由此也作为江南地带的一种风俗。刚采摘下来的新鲜蚕豆，无论是清炒还是剥豆瓣，其鲜艳的色泽和可口的味道均是餐桌上一道时令美味。成熟后的蚕豆不及时采摘，留枯的豆结就会从果绿色变成黑色，里面的豆子虽仍是绿色，但肉质已变干，称为干蚕豆。用干蚕豆制作的零食品种很多，最有名的要数上海城隍庙的五香豆了，当然现在超市卖的怪味豆和蟹黄味蚕豆也不错，但一般农村自家简单制作的就是炒豆、爆豆、发芽豆、就酥豆等。其中发芽豆是将干蚕豆浸入水中，等待蚕豆发了芽，然后煮熟食用。发芽豆不仅酥软甜糯，还是一种农村办喜事的必备品，寓意兴旺发达。这些做法各异的蚕豆也是农村妇女们农闲时喝阿婆茶的标配。 二十世纪改革开放前，农村百姓家庭生活条件艰苦，一日三餐能填饱肚子已算不错，哪还有什么花花头头的零食给孩子们解馋。或许是贫穷和对孩子的爱激发着前辈们的创意，于是就有了如烘山芋、爆毛豆、炒蚕豆等这些用农作物为原料，经过简单加工，制作成的各式食品。那个年代，在孩子们眼里这些已是最美味的零食了。况且，孩子们中意的可不光是舌尖上的享受，而是零食制作时妙趣横生的过程，以及咽着口水，等待美食时那份不可言说的激动心情。比如，在抄热的脚炉里爆豆，就是孩子们最热衷的事。 隆冬季节，大人们外出务农了，低矮的平房内几个孩子正缠着烘脚炉的奶奶说呒心相，慈祥的奶奶被闹得心烦，于是从燥甏里取出一小碗干蚕豆，打开蜂窝样的铜脚炉盖，把蚕豆一粒粒丢进冒着火星的笼糠灰里，等适量的蚕豆全部陷进火灰中，就把盖子合上。孩子们“窝小狗”式把热烘烘的脚炉团团围住，一个个小脸蛋被脚炉的热度与急切的心情憋得通红，有嘴馋的，嘴角边的口水已直接滴湿了那双沾满泥土的蚌壳棉鞋。漫长的数分钟过去了，忽然，脚炉盖上传来了啪的一声，紧接着一阵噼啪噼啪的声音此起彼伏，那可是垂涎欲滴的孩子们叩响幸福大门的声音啊！顿时，孩子们欢呼着雀跃着，也像脚炉里的蚕豆一样开心地蹦跳起来。被吵闹得头晕的奶奶仍是一脸和蔼，她举起筷子，佯装要打孩子们，其实只是吓唬一下让他们腾出点空间准备夹豆子。一粒二粒三粒……奶奶用筷子把爆熟的蚕豆从笼糠灰里拣出来，丢进准备好的家什里。顾不得烫手的孩子们挤在熟豆盘前你推我搡，一双双小手都迫不及待抓起蚕豆就往嘴巴里送，被烫到的孩子歪咧着小嘴直跺脚，逗得奶奶笑得合不拢嘴。就这样，一个本来寒冷的下午就在孩子们渴望而欣喜的眼神和爆豆的香味里温暖度过。 “隔壁炒豆香”这句家乡俗语，如今想来真是非常之妙。一个“香”字描述了炒熟蚕豆散发出的特有香气，而“隔壁”两字表达了邻家对炒蚕豆闻得着吃不着的那种自嘲的微妙心态，侧面反映出蚕豆在老百姓心目中曾经的地位。 当大姐把一盘炒熟的热蚕豆端到正在玩手机的孩子们面前，他们从品尝第一粒蚕豆时的欣喜到勉强拿起第二粒时的漫不经心，过程显然有些不屑，还面带疑惑地问道：“这就是你们小时候心心念念的美味零食吗？”在代沟的尴尬里，我和大姐相视无语。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