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关于吃的乱想

菡幽同学今天发朋友圈，记录了儿女的对话。妹妹对哥哥说，你知道三味书屋是哪三味吗？哥哥说：草莓味，香草味，巧克力味。老罗读了，忍俊不禁，不觉在下面评论了一句：万事皆空，唯吃最真。

小时候是好吃的，俗话说有奶便是娘。赤子之心里，不会顾及礼义廉耻，也完全没有孔融的觉悟，吃放在第一位。母亲曾经笑过我，说我小时候特别好吃。有一次，一个好开玩笑的邻村人当圩路过罗家，手上提溜着用稻草捆着的几根油条。我见了垂涎三尺，一直尾随到分路的村口小桥依依不舍。邻村人认识我母亲，便说：伢崽哩，叫一句爸爸就给你吃。我全然不知他想沾母亲便宜，便也爸爸爸爸地叫了起来。吃没吃到我是完全不记得了，但想必母亲不会编造一个这样的故事来证明我的无比好吃。

哪里是我好吃？不好吃是因为没到那个地步吧。《管子牧民》里说：衣食足知荣辱。反过来说，衣食不足，则荣辱不辨，倒也自然。曾经看过则掌故：当年八国联军入京，慈禧太后西逃，混乱之中饮食跟不上，好不容易停下来，老佛爷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可这乱世之中，人心惶惶，何处觅食呢？接驾的知县找无可找，实在没有，硬着头皮把自己仅有的几枚鸡蛋和一点绿豆粥进献上去，想着这欺君之罪是怎么也免不了了。可这乡野粗鄙之物到也活了老佛爷的命，老佛爷腹饱之下，竟赏了知县连升三级。可见，贵为天子，也是好吃的。若肚子饿了，便也顾不得九五之尊。那些在皇位上该说的话，该做的事，该端的架子，便完全不顾，哪有什么神圣，哪有什么威严？

可惜有些肉食者，自己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被民脂民膏养得脑满肠肥，报告必谈奉献，言谈无非境界，仿佛天下之人都如他一般十指不沾阳春水。只需饿他几天，自然饿汉也知饿汉饥了。

自然，改革开放几十年，科学在发展，物质极大丰富，社会也在与时俱进。当今之世，只要不懒，想要吃饱，那是没有问题了。然而要吃开心，却也很难。

总是有一些饭局的，若是同学朋友之间，大家只叙友情，这饭定是其乐融融。偏生有些不得不去的饭局，让人食难甘味。有人说：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若是肉体之伤，咬咬牙也能忍，偏有些精神之伤，那是很难消解的。譬如上下级之间吃饭，总有一个头衔上级别最高的，那便得端着。居中一座，便得有人来洗碗倒茶，递烟点烟，装汤盛饭，并不管所来之人年长年幼，傲然等之，坦然受之。侍者还要战战兢兢，生怕伺候不周。哪是吃饭？分明是受罪。受者口曰人民的公仆，实则人民的老爷，大有天下之大唯我独尊之势。完全不知道别人是尊重他是因为他的屁股，而不是他的大脑。也完全不知道换个场合他的上级也会与他同桌共饮角色会发生变化。

自然，也有些人深受民主平等之教育，不以官阶之高下而待人，能真正与民同乐，完全没有官架子，倒是官场中的一股清流。其实早在春秋的孔子就曾经曰过：恭近于礼，远耻辱也。尊敬人自然是应该的，尊重长辈，尊重老师，尊重恩人，怎么恭敬都不为过，这是礼。若不符合礼，受者固不可受，施者也多有用心，未必真正从内心是恭敬。可惜那些喜欢摆架子的人并不知道这个道理。不过，生活很公平，现在他享受多少虚荣，将来就要承受多少失落。等他的屁股从位置上下来了，他就会很清醒地认识到世道凉薄，人走茶凉。

倒是下班归来，于冰箱中检视食材，想着如何搭配，想着母亲、妻子、女儿喜欢吃什么，当然也不亏待自己，一炉旺火中，油锅吱吱而响，在水火的洗礼下，一碗碗菜摆上餐桌。吃得出汗，不妨打个赤膊；喝得高兴，申请老婆酒坛再舀半勺。完全不顾圣人所曰的“食不言”，一家人其乐融融，神仙莫过如此吧。譬如今晚，因国庆应酬甚多，见荤欲呕。便来个全素晚餐：白菜杆炒鸡蛋，红白豆腐，茼蒿。觉得是人间美味。且可赋诗一句：钟鼓馔玉何须羡，家常小菜最养人。

自然，你可以嘲笑老罗的迂腐。然而，老罗自我感觉却非常良好。因为他虽然迂，却并不傻。他读过《桃花扇》：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岂止读过？他见也见过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