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高考往事

   高考很重要，但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

  因为高考只是人生的一种可能。人生之路原本不可逆，往往做不得假设。正如我们无法证明杭州师大和阿里巴巴的必然联系，也无法假设马云如果毕业于北大会不会创立更牛逼的公司。

  每个人都在试图超越于现实，又不得不接受现实。

  我的高考发生在1992年。那个时代高考对考生尤其是农村考生有着很大的吸引力，毕竟进了大学门就是一个铁饭碗，彻底逃离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艰难稼穑。也有了当官做员的可能，而当官是每个寒门家庭的终极向往。人情化的中国，家族里出了一个官，意味着拥有更多的话语权和更广的人脉。

  凭着父母给的天赋，我读书还顺利，虽然没有考过年级第一，但前十是经常有的，也从没有考虑过考不上的问题。或许当时家境还不错，也或许无人对我的人情世故做启蒙，我只觉得我会考上大学，会有一个我喜欢的工作，会娶一个我喜欢的老婆，然后自然而然地会做官，因为我在学校就是学生中最大的“官”（学生会主席）。所以，我的高中并不是那种头悬梁锥刺股的刻苦，经常读读闲书（金庸古龙），也偶尔下午翘课和同学去电影院看看电影，有时候写写情书撩撩妹。总之，没有刻意地去经营父母给的天分。

  高考如期而至。那时的高考是7月7号开始，也奇怪，那年的高考并不酷热，反而连绵的阴雨让天气凉得反常，我的一个女同学竟然穿毛线背心参加了高考。

  父亲是重视的，从他准备的伙食可以看出来。母亲虔诚地敬菩萨，我觉得可笑，并不能理解父母的苦心。就像我的女儿现在不理解我的神经质一般。很多时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局外人以为多么重要，在当事人那里根本就是屁事。因为在乎，所以多情得很。就像今晚我和女儿对话问她想不想去北京读书。她说不想。我大惊：“你考得到么？那可是帝都呢！”女儿不屑地说：“我作兴它就是帝都，我不作兴它就是一个地名罢了。”老爸继续大惊，觉得这个女娃儿有做哲学家的潜质，年纪轻轻就这么通透。

  然而做了父母，便也意味着做了太监，儿女就是我们的皇上，你会情不自禁地作兴他。

  父亲对我也是这样，因为连日大雨，从家里到考场实验小学的105国道已被大水漫灌。那年我已经19岁了，便说自己骑自行车去，父亲不准，非要驮我去不可。自行车破浪而行，父亲弓着背，头几乎挨到了龙头，待到得实验小学，父亲的衣服全部湿透了，气喘得厉害。但他很开心地对我说：“好点考，我回家了，等下来接你。”我从没想到以后也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女，但事实证明这是一种本能，每个人的本事有大小，但对儿女的心是一样的，异口同心。

  父亲的决策是对的，我不敢肯定如果我自己骑车去会不会影响我的考试。

   一只蝴蝶在巴西扇动翅膀,就有可能在美国的德克萨斯引起一场龙卷风。我无法确定李同学是不是那只蝴蝶，也不敢肯定他对我的影响是良性还是恶性的。李同学是插班到我们班的回炉生，学习是极差的，刚好考试坐在我的后面，便接二连三踢我的凳子要我给他抄。给他抄吧，怕抓；不给他抄，怕打。便把卷子垂下些，李同学或许看不全，便又接二连三地踢凳子。

 

   结果是，我考到了，但分数不高，他继续没有考到。若干年后，有一次在酒桌上遇到，我端起酒杯敬了他一杯酒，并不提此事，算是一笑泯了恩仇。其实我并不知道这是恩还是仇，因为我无法确定他不干扰我而我考得更好是否会有更好的人生。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吧。

 

   这个分数考中专选择的空间是有的，如果要读中文系选择的空间不大，只有吉安师专。想复读又见不得母亲的眼泪，便也硬着头皮去了。

 

   于是做了老师。有一次我高中的语文老师对我说：“罗丹，你怎么那么傻，你毕业就不知道来找一下我，兜了一个那么大的圈才考到县城。”我无法断定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我高中是他的课代表，以他的权力完全可以让我一步到位进县城。但我还是在农村初中呆了8年。

 

   我的高考让我成为了一名中学语文老师。有时我也会无聊地想要是当初怎样我现在将会怎样，但也是蜻蜓点水，转瞬即逝，因为对人生进行逆向的假设是无能的表现，我能面对的只有现实。我的人生只与我的性格和我的努力方向有关，如果说有什么不满意的，那只能归结于时与命，与他人没任何关系。所有的选择只与我自己有关，选择的结果也由我一力承担，怨不得别人。

 

   人群中，我不是最好的那个，但也未必是最惨的那个；有人鄙视我，有人敬重我；有人爱也有人恨，更有人眼里并没有你的存在。这是每个人的宿命，并不会因为高考而有所改变。人能做的，就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走自己的路，仅此而已。

 

   你所看到的别人的幸福只是你想象中的幸福，你看到别人的悲惨也是你想象中的悲惨，因为他很快就会有新的幸福。

 

   在路上就好！

 

   后记：高考最后一场我带了一本实秋先生的散文集《雅舍菁华》送给了那个穿毛背心参加高考的女孩。时隔几十年后我们有了联系，我问她是否还记得。伊说不记得了，看来我喜欢的书别人未必喜欢，我喜欢的人也极有可能认为我是自作多情。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过。我的喜欢只与我有关，我的高考也只与我有关，我的生命也只与我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