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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书】世外仙姝林黛玉的低调亲和,

 小青闲话 2022-03-17

作 者:娴 清

      (本文选自原创新书《对影—<红楼梦>人物性格的双重交错》)

   提到黛玉,很多人认为她尖酸刻薄,不能容物,这实在是误读了。黛玉更有着低调亲和的性格侧面。

    这在《红楼梦》一书里有颇多表现。林黛玉待人并不论其地位权势如何,而是看心思所在。北静王赠宝玉之鹡鸰香念珠,她弃如敝履。她谦虚低调,在诗社中,才钝者尚在寻思,她宿构已成。等别人都写完了,她才一挥而就,看上去是炫才,其实又何尝不是自退一步?在菊花社中,众人评她的诗为首,黛玉还自谦诗歌写得伤于纤巧些,又赞湘云的《供菊》诗好。

     薛家的婆子到潇湘馆送燕窝,黛玉拿了几百钱给婆子吃酒。过程是这样的:

     蘅芜苑的一个婆子,也打着伞提着灯,送了一大包上等燕窝来,还有一包子洁粉梅片雪花洋糖。说:“这比买的强。姑娘说了:姑娘先吃着,完了再送来。”黛玉道:“回去说'费心’。”命他外头坐了吃茶。婆子笑道:“不吃茶了,我还有事呢。”黛玉笑道:“我也知道你们忙。如今天又凉,夜又长,越发该会个夜局,痛赌两场了。”婆子笑道:“不瞒姑娘说,今年我大沾光儿了。横竖每夜各处有几个上夜的人,误了更也不好,不如会个夜局,又坐了更,又解闷儿。今儿又是我的头家,如今园门关了,就该上场了。”黛玉听说笑道:“难为你。误了你发财,冒雨送来。”命人给他几百钱,打些酒吃,避避雨气。那婆子笑道:“又破费姑娘赏酒吃。”说着,磕了一个头,外面接了钱,打伞去了。

     黛玉知道薛家的婆子也赌钱,还是头家,可见林黛玉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她对薛家的事,也有拿捏的,但不会越界去管。宝钗关了小门就是怕贾府查来查去,查到了薛家的破事。等到了贾母查赌的时候,黛玉还劝贾母不要责罚设赌局的头家之一迎春的奶娘,宝玉也受芳官之托来为柳家的亲戚求情,宝黛两人虽然知道那些婆子们成日的恶事,但碍于情面,还是会帮一把。

    可见,黛玉心里早就明白这天下乌鸦一般黑,光凭一阵风似的行动,实难以从根本上将痼疾去除。事实也证明,贾母查赌荣国府之后,宁国府的贾珍仍在聚赌耍酒,并没有什么改变。

       湘云与黛玉本是亲厚的,湘云说黛玉会嫁一个嚼舌的林姐夫,两人就打闹了起来。关系亲厚才爱开玩笑,湘云将黛玉比作戏子,黛玉不会觉得她轻贱自己,说句玩笑话没有什么不得了的。宝玉却以为黛玉会多心,两边怕得罪,成了无事忙,倒惹了两处闲气。黛玉和湘云和好如初,吵完架仍旧一同看宝玉的诗,一同睡觉,不分你我,亲和友爱,足见黛玉厚道。

      在《红楼梦》中,结诗社亦是需要资源的,做东道也是要张罗得起来的,若林黛玉在大观园到处树敌,白白得罪人,岂能组织起诗社,得到众人赞评?

     林黛玉起桃花社,开始因为怕耽误宝玉的功课,才故意懒懒地放了些天,不然早就办起来了。起社出力较多,兴趣最浓的,可见黛玉的姐妹情分里还是好。

      尤二姐进贾府之时,黛玉暗暗为之担心。她算出凤姐未必怀好意,对新进贾府的女孩,她是抱有一份关爱之情的。

       黛玉对晴雯也是极好的。晴雯能为宝玉送帕子给黛玉,正因她不会像袭人有更多的心眼,宝玉知黛玉“待她甚厚”,方敢如此。有人说黛玉听宝玉的祭晴雯的文章还笑了,就说黛玉并非待晴雯好,实在是想太多了。若说祭死者不能笑,那宝玉不也笑了吗?岂能拿着这个诬蔑黛玉呢?

       芦雪庵联诗之时,黛玉与宝琴、湘云联句最多,李绮、李纹、岫烟等联得少了,黛玉主动提出一个主意,即让联得少的姐妹多写诗作,于是联句不得的姐妹们又能展其才思,做些红梅诗来。黛玉处事公平,待人亲善,不可因权势和才能高下有远近之分,低调助人。

     从三春来说,宝钗似与探春更相合,但宝钗在抄捡大观园之后,就自动避嫌出了园子,并未与谁通气。黛玉却始终与探春相合,如中秋节之时,书中指出探春又因近日家事着恼,无暇游玩。虽有迎春惜春二人,偏又素日不大甚合,由此可见黛玉与探春虽不是极亲厚,但相较别的姐妹的情分上还是好些的,而史湘云安慰黛玉,两人联句,湘云又批评宝钗家去赏月,可知黛玉和湘云的关系也渐渐发展得亲近,可互诉心声。

      黛玉至始至终的待人真心,方使得湘云本来亲近宝钗,后来又与黛玉相近。两人在凹晶馆联诗,心曲相合。当湘云偶动词兴,写出一阙《如梦令》,黛玉曾赞:“我却不能。”

     林黛玉对高层之人并不低首谄媚,倒有些孤高自许;对底层的人,又甚有温情。她无论对什么地位的人,都没有巴结逢迎,也没有为利益算计张罗,一切都是重心重情的。

     她待紫鹃亲密无比,紫鹃曾说:“偏偏我们两个又极好,一时一刻也分不开”。两人虽为主仆,情胜姐妹,紫鹃方能甘冒风险去试宝玉。紫鹃一心一意为黛玉谋划,怕贾母有个三长两短,宝黛之事未定会有变化,她向贾府昭示宝玉是不离开黛玉的。若说通灵玉和金锁若是有保命之功效,那黛玉就是宝玉的命根子,不能因“金玉良缘”而分开,紫鹃的用意在此。可一个小丫鬟做了这么大一个事,可见她与黛玉的友情是在大观园所有主仆之中无人能比的。

    紫鹃在贾母那边原名鹦哥,应答使唤的人而已,她是个顺从,听话的性格,黛玉房中也有一个笼子装着鹦哥,这只鹦哥是会吟诗的,还会说:“宝二爷来了!”等,若以鸟比人,紫鹃在贾母那边是不显山露水的,只能和别的丫鬟一样去说些“老祖宗吉祥”之类的话,在贾母的心中,紫鹃的地位也远不如袭人,晴雯,更不如鸳鸯,前二位送给她的心肝宝贝,后一位是一时半刻也离不开。可见紫鹃那时仅是顺承,是没有显露本性和才能的小丫鬟。

    可当她到了黛玉这边,她却有了主见,有了智慧,她敢于以一己之性命为宝黛之爱争取,紫鹃这种个性的变化显然是受到黛玉影响的。

    更为难得的是紫鹃为宝黛之事张罗,绝非是为了她的前途设想,她试宝玉之后,曾与黛玉谈过一席话,大意是大多的王孙公子即使是娶个天仙进来,也不过是三日两日就忘了,哪有从小在一起,知冷知热的呢。若她是为了自己,就应该巴不得黛玉之夫是个得陇望蜀之辈,显然她根本没考虑自己,仅是实心实意为黛玉着想。

   《红楼梦》中的丫鬟和小姐往往是一副对子,通过丫鬟的性格写出小姐的性格侧面,黛玉有时会恪守闺范,会敲打宝玉过分忘情之举,而紫鹃却更有勇气,敢于向周边环境挑战,这亦见黛玉性格底色。

     紫鹃为黛玉之知己,她对黛玉就有所批评,比如说黛玉总歪派宝玉了,黛玉并不怎么受人言语的,可紫鹃的话就能听得进去。紫鹃可说是黛玉最贴心的人。

     黛玉对其他小丫鬟也很关爱,怡红院的小丫鬟佳蕙来送东西,佳蕙的身份连小红都不如,正遇上黛玉得了贾母处送来的钱,就随手抓二把钱给佳蕙,佳蕙都没有数。

     小红因为在怡红院里不遂志,心情不佳,饮食难进,佳蕙就提议说林姑娘常常吃药,向她要些。在佳蕙这样的小丫鬟心中,黛玉并不是个吝啬的人,是个有情义的人。黛玉能拿出仅有的钱来关爱体恤最底层的小丫鬟们,正是其温情所在。

    黛玉待这样心性单纯的丫鬟们相当有亲和力,可惜这些人就便说林姑娘好,又能起到多大作用呢。在贾府能钻营爬上位的大多还是周瑞家的、王善保家的之类的人物。

    林黛玉对诚心学诗的香菱悉心指导,倾囊相授,一片坦诚。她根本没注意到香菱还是薛府的人,只是觉得此人可教、有成才之潜质,就认真教导,不会算计对方来历,对自己有没有利用价值。香菱对黛玉也是感念在心,宝钗出于现实的考虑,让香菱搬进了园子,而真正让香菱尽性,明白如何去理想诗意生活的,却是黛玉。

     黛玉和宝玉是跟着贾母一起长大的,正如紫鹃所点出的宝玉的东西放在黛玉这边的,算也算不清楚,但黛玉从来没有把宝玉赠送的物件拿出来显摆,更不会像宝钗那般得了皇妃赐的东西就要拿出来让人瞧见,暗中为金玉良缘造势。

     黛玉不会玩虚的,只搞面子情分,一旦对方超过自己,就心怀不忿。她教香菱学诗,倾囊相授;对史湘云的好诗,大加赞许,却不会想得到螃蟹宴的出资方是薛宝钗;对挑不出错的宝钗,虽心有怀疑,一旦对方诚恳相劝,她立时转变态度,一片真心将私意尽诉。妙玉清高自怜,万人不解其意,嘲笑讽刺黛玉,她也有体贴之心。

    那首《葬花吟》是对大观园中众姐妹悲剧命运的哭诉,人皆可悲,将青春的流逝、爱的向往,统归眼泪埋葬。葬无数红颜,惜一切美好,这份悲悯是发自本心的,也是她大气的体现。薛宝钗将有着无数娇花做成的海上方埋在树下,是为了治自己的病,而黛玉的葬花却是惜万千红颜,这本就是不同的。她的《葬花吟》正如贾宝玉时时所说的“疯话”,都是理想与现实格格不入的悲哀。

   《红楼梦》解构了“情性”的人生境界,即便如阮籍、陶渊明,也未必不受当世之人的冷眼相待,而他们的千古文章真情流露,对人生有新思考,为一知已死无憾,何必重视碌碌众生的虚名赞美?

    人只有一次生命,不必活在别人眼里,只将此心向明月,活出自我的风采才最重要。真诚对待自己,又怎么可能不得当世或后世之人的共鸣呢?其实,这也是一种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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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 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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