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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击上面蓝字“望安山文学”，关注我们，谢谢！  偏脖子 歪嘴子 文/傅世存 星星村地处丘陵，全村人都姓王，是个大村，近千人口。六十年代初，出了两个奇人，一个是偏脖子，一个是歪嘴子。偏脖子住村西，歪嘴子住村东。偏脖子奇恶，恶到人见人怕的地步；歪嘴子奇善，善到人人说他窝囊，叹息摇头不忍再说的地步。两个相互益彰，故事不断，使星星村声名远播…… 先说偏脖子，偏脖子是天生的，用俗话说就是娘胎里带的。偏脖子的父亲是个大度豁达的人，待偏脖子满月后，妻子说，儿子的脖子咋有些不对头啊？他父亲大笑着说，咋不对头了？偏了？妻子说，可不是嘛！就是偏了的。他仍笑着说，咋会呢？待长一长就端了吧！那时候，鼓励多生，子女多，说说就过去了，谁也没在意。可长大后，脖子还真是个偏的。做手术吧，一是没钱，二是风险大，搞不好，把偏脖子做成了个废人。村里人对偏脖子的父母说，兴许偏脖子是个奇才，包公生得黑，额头上还有个疤，可包公不但当了大官，而且日判阳，夜判阴，了得！一番话听得偏脖子的母亲笑眯眯的，仿佛生了偏脖子是人生的骄傲，而没有生偏脖子是人生的遗憾似的。 渐渐地，偏脖子长大了，眉清目秀的，学习也好。上到四年级的时候，偏脖子的第二个妹妹也出生了，偏脖子的上面还有一个姐两个哥，兄妹六人，稀饭都喝不饱，偏脖子时常饿得眼睛发花，脖子也似乎更偏了。而且到学校后时常遭到其他同学的嘲笑、殴打。这样，偏脖子死活都不上学了。 不上学的偏脖子就放牛，一条牛，一个偏脖子，冬夏春秋就行走在山间的羊肠小道或阡陌之中。由于脖子是偏的，眼睛看什么东西都是斜的，看田不平，看水倾斜，看山东倒西歪。偏脖子火了，他凭什么脖子该偏？别人为什么不偏？凭什么就该受人欺负、嘲笑？不能正常地上学呢？趁人不注意，他把牛赶到欺负过他的同学家里的自留地里，让牛自由自性地吃地里的麦苗，吃菜秧子…… 这时，偏脖子就躺在草地上，看蓝天，看白云，看牛吃得津津有味，嘴边冒泡沫子……偏脖子就笑了，想象着欺负过他的那些同学看到自留地里的东西被牛吃过后的气愤模样，就笑出了声……哈哈的，传得很远…… 事后，有人发现了偏脖子的这一行径，说，没看出这娃瞎得很呐！放牛是假，专门害人是真。因为那个时候村里的集体土地长不出庄稼，社员们吃饭有很大一 部分是靠自留地来补充的。断了自留地里的禾苗，等于断了人的口粮、活路。更为恶作剧的是在夏天里，偏脖子把仇恨发泄在嘲笑过他的一个同学家里种的南瓜上，他用刀把南瓜剜个洞，然后，对着那个南瓜洞解了个大手，再把剜掉的那片南瓜合上。这样，要不了几天那南瓜就长严实了，后果是可想而知的。那家把成熟的南瓜摘回去后，用刀劈开，弄得一案板都是人的粪便……以至于村里的好多人一提起南瓜就想起这事，就恶心得想吐。 偏脖子的父亲知道后，要揍他，谁知偏脖子的脖子偏但腿不偏，跑得飞快，并趁着天黑钻进村里一家人的草垛子里面再也不出来……害得全家人打着灯笼手电连呼带唤地寻了半晚上也没寻到。这样到了后半夜，偏脖子的母亲就和男人大整了一架。女人哭着说，我就知道你恨这个娃，残疾娃啊！给你丢了人，丢了你们王家的人，可他是我的心头肉，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啊！你看不顺眼了，你把他呜呼算了，把我也呜呼算了，你何必黑天半夜的到处撵着打他？现在倒好，娃没见了，要是明天还不回来，要是有个一差二错，我也不活了……呜呜……女人鼻一把泪一把的，把偏脖子的父亲弄得抽了一晚上的旱烟叶子。 第二天麻麻亮的时候，偏脖子一家就又起早找偏脖子，拿着竹竿在水溏里、水潭里乱戳，怕偏脖子寻短见沉了水底；在岩下、坎下找，怕他跳了岩；在树上找，怕他上了吊。直到一家人找困了找乏了，回到家一看，偏脖子正在厨房里吃剩饭呢。 偏脖子的父亲还想打他，偏脖子的母亲抱住他，一个骂，一个哭；一个骂声不断，一个哭声连连。 偏脖子就在这样的氛围中长大了，近一米七的个头，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身子骨也结结实实的，如果不是脖子偏以外，可以说是个标准的美男子。 而歪嘴子就不同了，个儿不到一米六，脸是个方型，可嘴一扯，嘴唇就偏到了另一边，且上嘴唇偏得少，下嘴唇偏得多，整个脸型看上去就像是一块没有规则的多边地。 歪嘴子的母亲去世得早，走的时候歪嘴子也就八九岁的样子。临咽气的时候，泪眼婆娑地拉着歪嘴子的手，说，你娃子……娃子……然后，要去摸歪嘴子的嘴，哆嗦了半天没有摸上，最终手就吊在了床沿上……男人用手指在鼻孔一试，早没了气息。而女人的眼睛还在睁着，临到“封棺”的时候还在睁着，歪嘴子就双手趴在棺材的沿上大声喊着“妈——妈——”，喊得声嘶力竭，喊得泪流满面……可是，女人的眼睛还是不闭，并缓缓地从两只眼角流出了两行泪水……看到这里，周围的人都哭了，说是女人舍不得歪嘴子，放不下歪嘴子啊！ 这时，村里的一个老者一把扯开了歪嘴子，并大声地嚷着说，走！走开！你要当个忤逆虫，要折磨你妈啊！因为按照当地的风俗，人死了在没有入土以前，尤其是在经历了“沐浴、穿衣、入棺、盖棺、封棺”这一系列过程中，活着的亲人最好不要在死者面前流泪，如果死者的亡灵看到亲人的眼泪，就放不下亲人，舍不得亲人，就是到了阴间也是哭哭啼啼的，这样，你在阳间哭，他（她）在阴间哭，阴阳相隔，哭哭啼啼，弄得阴阳两个世界都不得安宁啊！ 因此，你不哭，亡灵也不会深感痛苦，认为亲情淡薄，人情如纸，就平静坦然地走了。而且这一走，就永世不回头，就再也不见面了…… 可是，歪嘴子小，歪嘴子不知道这些，他哭得声嘶力竭，哭得两眼红肿，哭得鼻涕眼泪抹满了整个脸颊，甚至到了晚上睡觉，歪嘴子还在睡梦中抽泣…… 从此，歪嘴子过上了没有母亲没有兄弟姐妹的日子，由于他是独苗，天晓得他的母亲生下他以后就再也不生了。没了妈，歪嘴子就上不成学了，而且到了学校以后，同学们没有不笑的。他一开口念书，就有人说，大家听啊！歪嘴子念书——歪念。歪嘴子说话——歪说。歪嘴子吹喇叭——邪气。 那个时候，偏脖子也在上学，两个人一下课，就成了大家的活宝。 现在，歪嘴子没了妈，也就接替了他的父亲去放牛，而歪嘴子的父亲则去生产队干活。 歪嘴子老实，放牛从不害人，就是嘲笑过他的同学也不害。走过庄稼地时，怕牛叼庄稼吃，把牛绳攥得紧紧的，在田边、沟坎、山坡上让牛慢慢地啃着青草、或越冬的干草茬子…… 就这样，父子俩相依为命，歪嘴子也长大了。没有偏脖子高，没有偏脖子英俊。而且很快的偏脖子就娶了媳妇，但与偏脖子同年的歪嘴子却没有哪一个女子看上他，嫌他丑。 奇迹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一天，村里来了一对逃荒的母子，女人也就二十四五的样子，孩子还在襁褓之中，饿得晕倒在村头，是孩子的哭声把偏脖子唤到眼前的。在那一瞬间，偏脖子起了恻隐之心，喊人把那女人抬到自己的家中，又是掐人中又是熬粥，把那女人救醒以后，女人就跪下给偏脖子磕了头……之后，声泪俱下地说，请他把他们母子俩留下来吧！她不是坏人，他的男人在修梯田的时候，被炸药炸死了，而婆、娘两家都没了亲人，她就出来要饭了……说着，女人还从怀中掏出介绍信，是生产队的介绍信，上面还盖有公章。从介绍信上看到，女人叫唐荣芳，名字还挺秀气的。 听了女人的诉说，偏脖子到里屋和妻子嘀咕了几句，之后，出来说，好吧，看你也是个苦命人，就留下吧！女人听后，又给偏脖子磕了几个头，说，大哥，你就是我们娘儿俩的救命恩人，从今后，你叫我干啥我干啥…… 十来天的汤汤水水就把唐荣芳喝得滋润了起来，脸白了、红润了，换上了偏脖子妻子的衣服，身段也显出来了，凹凸有致，体态轻盈，活脱脱的一个大美人，把偏脖子看得如痴如呆，想入非非…… 最敏感的是偏脖子的女人，一次，偏脖子正在和妻子缠绵的时候，偏脖子气喘嘘嘘地喊着“芳……芳……”，妻子气得一把推开了他，说，瞎了你的狗眼窝，你看我是谁？谁？ 偏脖子一下子就泄了气…… 第二天，偏脖子的妻子死活要把那姓唐的女人赶走，不然，他就要和偏脖子拼命，要死给偏脖子看……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留下那个狐狸精做啥？吃到碗里占到锅里，黑了心啊！女人骂骂咧咧地说着……偏脖子盯着妻子，脖子仿佛更偏了，满脸的无奈说，好好！叫走!叫走！ 那个时候，唐荣芳在河边洗衣服，当偏脖子站在她身后吞吞吐吐地说明了意思后，唐荣芳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偏脖子觉得那眼泪不是唐荣芳流的，是他流的，是他从心里面从骨髓里面流出来的…… 可是，就在唐荣芳哭得泪人儿一般没有立足之地将要再次讨饭的时候，偏脖子突然想起了歪嘴子，歪嘴子不是还光棍一条吗？不是娶不到媳妇吗？可是把姓唐的女人嫁给了歪嘴子，那实在是把鲜花往粪坑里插啊！但是，此时此刻这朵鲜花不往歪嘴子那个粪坑里插又往哪儿插呢？难道让太阳晒死？让暴雨淋死？让风尘秽土淹没死？ 想到这儿，偏脖子说，如果你确实不想走，我们村子里倒还有一个人，你去后，那就是嫁给他了。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那人可是丑得很呐，个儿不高，嘴是歪的。 唐荣芳听偏脖子这么一说，止住了眼泪，低低地哽咽道，大哥，我听你的，你是我们母子俩的救命恩人啊！ 听了这话，偏脖子说，那好！我就给你们娘儿俩做一回主，现在就搬过去。偏脖子把这话说完，鼻子竟然有些发酸…… 出人预料的是当偏脖子把唐荣芳领到歪嘴子家的时候，歪嘴子说啥也不要唐荣芳，在他抬头看了第一眼唐荣芳以后，他就不敢看第二眼了，他不相信这样美的女人会无缘无故地嫁给他？图的啥呀？ 倒是唐荣芳落落大方地把孩子交给了歪嘴子抱着，然后就挽起袖子屋里屋外的收拾…… 这时，偏脖子对歪嘴子说，听着，这是我给你介绍的媳妇，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要，是你的媳妇，不要，还是你的媳妇。不过，咱们把丑话说在前头，成家后，我每个周要来住一次…… 偏脖子把话说完，竟然吃了一惊，自己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这话是自己说的吗？ 这……半天，歪嘴子说，人都是你领来的，你想啥时候住就啥时候住，想住几次就住几次。 屋外，两个男人的对话唐荣芳没有听见，她正在忙着收拾屋子，她不知道自己今后的命运会和这个村的两个残疾男人联系在一起，她更想不到当一个人只有牺牲人格、尊严才能生存的时候，其实，那是没有人格和尊严的。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歪嘴子的家由于唐荣芳的到来而变得井井有条，变得温馨、温暖。 可是，歪嘴子还是没有成为唐荣芳的丈夫。他害怕，他不敢，他自卑……多少次，他听到屋内女人的翻身声、叹息声，听到孩子的哭闹声……他都打自己的脸，抓自己的头发……然后，在爱恨交加的懵懂中沉沉地睡去……直到有一天他从坡地里干活回来，听到屋内有了异常的响动，当他挑完两担水的时候，又看到偏脖子和女人同时从里屋走出来的时候，他的血“呼”得一声，一下子涌到了脸上，双眼像是着了火，要把偏脖子一下子烧死…… 偏脖子看了他的模样，倒是先笑了，说，咋？歪嘴子你还想咋？女人是我给你介绍的，是我给你娶下的，当初咱们就说好了的，一周我住一次。现在，她到你家都半个月了我来过没有？一次都没来过吧，便宜了你，你还不服气？ 一席话说得歪嘴子低了头，没吭一声，眼睛里的火苗也慢慢地由大变小，熄灭了。 可是，待偏脖子走后，歪嘴子把门一关，就把女人拽进了里屋，三两下就扒-光了女人的衣服，他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劲？那么大的勇气？那么大的胆量？ 事后，他伏在女人的身边，哭得鼻一把、泪一把，哽咽着说，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是畜生啊！ 但是，女人的眼里也明显的汪着一层泪水，顺着脸颊，在缓缓地流……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以后，凡是偏脖子到歪嘴子的家里来，歪嘴子就主动的找借口离开了……不久，偏脖子和歪嘴子女人私通的事就在村里公开了……人们打趣地说，要是歪嘴子的女人生了娃儿不知道是脖子偏呢还是嘴歪呢？有人嬉笑说，脖子也不偏，嘴也不歪，像我，行吧？你像个狗卵，像我！人们争先恐后地嬉笑着…… 于是，人们在嬉笑声中体会着偏脖子的霸道，体会着歪嘴子的窝囊……同一个村，同一个姓，偏脖子就能做得出啊！ 但是，临到村里开会斗争偏脖子的时候，最有发言权受害最深的歪嘴子却不愿上台揭发，动员了好多次，歪嘴子老是那句话，说，让我老婆和他睡是我答应了的。再动员，歪嘴子就不吭声了。 首先发言的是偏脖子小时候在人家自留地里把南瓜剜了个洞，并在洞里解了大手的人，说不要看偏脖子是个偏脖子，偏脖子不但脖子偏，心也偏，从小就是个瞎东西！害人精！ 接下来发言的是偏脖子小时候放牛让牛去吃人家自留地里的麦苗、蔬菜等人，说偏脖子从小就没安好心，想断了贫下中农的活路…… 重型炮弹放在最后，就是歪嘴子的发言，人们都在期盼着，看歪嘴子怎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揭发偏脖子霸占了他的媳妇，他又是怎样在每回偏脖子去他家的时候，他把媳妇让给偏脖子而自己借故走开的…… 然而，歪嘴子的这次发言成了经典，不仅仅是星星村的经典，是一个公社的经典，是中国的经典，简直可以说是世界的经典，是人类存在的浩瀚长河中的永恒的经典…… 只见歪嘴子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台，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偏脖子，大声地说：你——然后，又扬起手，说：你——接着，还是那句话：你——歪嘴子说完这三个字后，转过身走了…… 惊愕之中的人们望着歪嘴子的背影，突然，轰的一声大笑起来…… 之后，歪嘴子与支书一道，哪儿路垮了，他们俩去修；哪儿有了脏活苦活，他们俩去做。而工分是没有的，都是义务。 但是，在这个时候，由于土地到了户，活好做了，闲时间多了，农村又开始赌博了，歪脖子似乎就有了用武之地。但奇怪的是，只要和歪脖子在一起打牌，他赢了，没事；他要是输了，转过身就给派出所打个电话，举报有人在什么地方赌博……结果，派出所连锅端，连他本人也被叫到派出所。这样，罚款是当面的，而奖励是背后的……久而久之，他竟然成了派出所的“眼线”。 这事他只告诉了唐荣芳一个人，可唐荣芳把这事又告诉了歪嘴子。歪嘴子觉得偏脖子太坏了，老都老了还做这样的事，都是乡里乡亲的，犯得着吗？因此，他就把这事说了。 听得乡亲们连连叹息：嗨！这个偏脖子……这个歪嘴子啊……这个老不死的偏脖子啊……  插图/网络 傅世存，男，1955年4月15日生，陕西安康市人，大学文化，文学学士，毕业于陕西理工学院中文系，已经发表各类文学作品200余万字，出版有散文集《羞涩的鸳鸯湖》《谁识夫子》、中短篇小说集《世事茫茫》、长篇纪实小说《人生苦旅》，发表长篇小说《殒落》，《文艺报》等刊物曾做过评介，系安康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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