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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何处漫溯  放假在家，任时光消磨，对于我来说，其实也是一种常态了。今年北方的夏天并不是很热，在房间里凉爽的有些不知所措，于是，想起了一些过去的和未来的事情。 西方哲人说过，人是一棵会思考的苇草。这句话的核心内容，应该是，人不只是自然生物，而应该是一个超越自然的人。换一种理解就是，人，总是有一个方向并为之而“思考”的。我觉得每一个会思考的苇草似乎都有一个方向，不分男女，不分种族，无论贵贱，也无论老少。放羊娃的思考和秦始皇的思考本来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只不过人们总会用一个不曾存在的标准去衡量罢了。坐在宝马车里哭的人和坐在自行车上笑的人说到底也只是思考的方向不同。 有了方向便要思考，有了思考当然便要去追求。方向固然重要，追求的过程也是很惹人思绪的。  在读徐志摩《再别康桥》时，总是对他的一句诗有些迷惑。“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我以为，青草已是诗人的理想或者叫方向了，陶醉或者享受，似乎更加地符合诗人的心境，也似乎更加地符合我们的心境。然而，诗人不止于此，他要向“更青”处，而且是“漫溯”，这大概是向我们透露出诗人的一种对理想未能获得满足而又执着不放弃的一种追求。这样看来，那更青处就不是一个固定的意境了。徐志摩的方向是随意而泛化的，然而他的思考是坚定而执着的，因此他的追求便是有滋而有味的。 这很容易让人想起《蒹葭》里的“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句子。古人说“四面八方”，那在水一方的伊人，又会到哪里去寻找呢？难怪诗人叹息地写到：“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对这种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的伊人，我是虽有勇气却没力气去追寻的，没有方向，漫无目的，最终也只好以手抚膺坐长叹了。  相比较而言，曹子建可能会更幸运一些。他在渡洛水的时候邂逅洛水女神，既被她的美貌所吸引也因她的忧郁而心驰神往。“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他们不但有一面之缘，而且还有着款款情话。可惜人神之恋，天地阻隔，只留下了无尽的怅惘。方向既已确定，虽遇坎坷，无怨无悔，思考变成钟情，那追寻的经历跌宕起伏，魂牵梦绕，令人心驰神往。 汉代张衡写过一首《四愁诗》，如果不是因为时间的倒置，真可以看作是《洛神赋》的续篇。相见便相别，别后相思无已，便有了再相见的渴望。然而，要想见面，又是何其难也。艰有梁父，深有湘水，“伊人”的赠物拿在手里，落莫无名，“路远莫致倚惆怅，何为怀忧心烦伤”。  人的一生大概分为四个阶段，少年如撑着长蒿向青草更青处的漫溯，无忧无虑，曼妙动人。青年便是那百思不得其解，百求不得其遇的君子，伊人宛在，萋萋蒹葭又何能阻止我溯洄从之。中年时心有所属，情有所仪，此生只为“斯水之神”，正所谓，执子之手，夫复何求。老年时回忆往事，感慨系之，除了望涕沾巾，似乎也只好睹物思人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惆怅怀忧和烦伤，每个人的每一个生命阶段也大抵都是如此。生命似乎是个很空灵的物质，从哪里来我们不知道，但到哪里去我们好像很是清楚。对于哲学上的这两个基本问题，我们都是无师自通的。过去的泥泞还沾在脚上，前方的我们风雨兼程。或许追求是一种感伤，也是一种幸福，如同醉酒的人，执着一念，反反复复，是不是都会成为清醒后的笑谈呢。  然而我想到的还不仅仅是这些。据说阮籍常常醉酒后坐着驴车出行，驴车自顾自的行走，阮籍自顾自的打酣，当双方都停下来的时候，阮籍哭了。那是因为前方已没有路了。方向散了，放浪形骸的结果一定是前途迷茫，跋涉者也不一定不会遇到悬崖深谷。歧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四面八方”。 从阮籍身上，我似乎看到了人生过程中走向结局的无奈。这是因为人这棵苇草还要生长在水里，还要有足以让它“思考”的空间。如果有一天，当这个空间不存在了，你的方向和追求又会何去何从呢？  鲁迅先生曾仿张衡的诗写过一首打油诗《我的恋爱》，有人推测是调侃徐志摩等人的“失恋”诗的。鲁迅似乎并不专心于恋爱，因而也就无所谓失恋。《伤逝》里的子君和涓生最终是分手了，但鲁迅没有为此写过“失恋诗”，他的年轻时的梦是大半被忘却了，留给他的只是那荷戟独彷徨的寂寞，而留给我们的也只是那些半枯的槐树和紫藤，还有阿随和小油鸡。 这样说来，我们的人生其实是在梦中，亦真亦幻，不是我们自己可以掌控的。苇草虽然会思考，可它毕竟也只是一棵草，随时可以折断，枯萎，或者随流水而去的。鲁迅说，人生最痛苦的是梦醒后无路可走，那是不是说，现实的方向太过于迷茫了呢？而心底里涌出的那个问题也一样的让我们幽怨：我们，向何处漫溯？  夜已深，看窗外，明月早已跃上楼房，夏风阵阵，有静静的声音在回荡，不是秋声吧。 真想到外面去，像苏轼一样，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听那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洞萧，然后，倚歌而和之。 ——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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