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时敏(1592—1680)，明末清初画家。初名赞虞，字逊之，号烟客、西庐老人等，江苏太仓人。大学士王锡爵之孙，翰林编修王衡之子。出身明代官宦之家，崇祯初年曾任太常寺卿，故世称为“王奉常”。王时敏年少即于绘画有过人之禀赋，加之家藏历代法书名画甚多，反复观摩，并曾得到董其昌等人的指点，取得了极高的艺术成就。入清后，寄情诗文书画，引领世风，成一代宗主。其山水以师黄公望为主，旁涉古之诸名家，笔墨浑厚，苍润松秀，脱俗清逸。其画在清代影响极大，王翚、吴历及其孙王原祁均得其亲授。与王鉴、王翚、王原祁并称“四王”，外加恽寿平、吴历合称“清六家”。开创了山水画的“娄东派”，居清初画家“四王”之首。著有《王烟客先生集》八卷，另有《西庐画跋》、《王奉常书画题跋》等传世。王时敏继承了董其昌的画学思想，视古之绘画名家为传习对象，而仿古是学习绘画的必经之路。 常熟博物馆藏其仿古山水一册（纵31厘米、横23厘米），共十页，纸本，水墨设色。另有张廷济二跋，王志熙一跋。款题仿宋元诸家之法，董源、赵伯驹、倪瓒、赵孟頫、赵大年、巨然、吴镇、米友仁各一帧，黄公望二帧。此册用笔苍浑，设色古朴，各页虽题仿某家，但用笔、构图并不拘于一家规范，而是集诸家之长。  王时敏仿古山水册（第一页） 常熟博物馆藏 第一页，款署：“倣北苑”，钤白文印“逊之”。董源的山水平远幽深，率多真意。皴法状如麻皮，后人称为“披麻皴”。山头苔点细密，水色江天，云霭显晦，峰峦掩映，幽居村舍，渡头溪桥，一派江南之景致。宋代沈括称董源“多写江南真山，不为奇峭之笔”。元代黄公望说:“作山水者必以董为师法，如吟诗之学杜也”。清代王鉴说“画之有董巨，如书之有钟王，舍此则为外道”。由此可知，董源对后世山水画产生的深远影响。此图虽云“倣北苑”，却有自家风范，可谓用古人法，抒己之胸臆。写出了峰峦晦明、洲渚掩映、林麓深秀的江南景色。  王时敏仿古山水册（第二页） 常熟博物馆藏 第二页，款题：“倣赵伯驹江皋秋色”，钤白文印“逊之”。赵伯驹山水以青绿见长，取法李思训父子，参古融今，布景繁密，勾勒精细，设色绚烂，典雅浓郁。此图虽云法赵伯驹，设色浓郁绚丽似之，勾勒皴法有自家法度，用墨厚重，墨色交融，更显设色明丽，去除了赵画萎靡柔媚之气，呈现一派秋天萧散高迈之气。  王时敏仿古山水册（第三页） 常熟博物馆藏 第三页，款署：“倣倪高士”，钤白文印“王时敏”。倪云林的画往往盈尺林亭，疏林坡岸，幽秀旷逸，笔简意远，惜墨如金。茅屋独处，旷石两层，意兴毕于此。其《述怀》诗云：“读书衡茅下，秋深黄叶多。原上见远山，被褐起行歌。依依墟里间，农叟荷蓧过。华林散清月，寒水淡无波。遐哉栖道情，身外岂有他。人生行乐耳，富贵将如何。”“原上见远山”，“寒水淡无波”真是云林山水潇爽不群之态的写照。倪瓒是对后世影响最大的元代画家，他简约、疏淡的山水画风是明清各家追逐的对象。王时敏此图弱化了倪云林标志性的“折带皴”线条，而以干笔皴擦，湿笔晕染来表现荒寒之意境，有倪画之神貌，却并不全法之。  王时敏仿古山水册（第四页） 常熟博物馆藏 第四页，款落：“倣赵文敏夏木垂阴”，钤白文印“王时敏”。赵孟頫的山水都写江南平远开阔之景，山石用董源“披麻皴”画出，用笔松秀含蓄，渴笔为多，线条有书法的书写性。他的作品借景抒情，画面悠然静穆，体现出作者对“平淡天真”的审美追求。赵孟頫的画有高逸的士大夫气息与散逸的文人气息，是以诗意化、书法化来抒发隐逸之情的逸格文人画，开创了元明清文人画的新格局，影响深远。赵孟頫的青绿山水画合唐人青绿重彩与宋人笔墨，另具新格，古朴中见秀雅。王时敏此画树石、陂陀行笔凝重，勾皴、破染并用，笔线劲健，似篆籀用笔，工谨中又有隽秀之姿。设色浓丽，青绿重色中兼施赭石、水墨，浓丽中不失清雅之气。王奉常此图深得赵文敏精逸技法与文人雅韵相结合之奥。  王时敏仿古山水册（第五页） 常熟博物馆藏 第五页，款题：“倣大痴笔”，钤白文印“王时敏”，左下方有白文“王逊之书画记”。王时敏在《自题仿大痴画》中云：“余于大痴画素有癖嗜。”在《题仿黄子久笔》中又云：“子久画师董巨，而峰峦浑厚，草木华滋，别有一种神韵，不复拘拘师法，故非学习所能几及，余学之一生。”可见其对大痴画艺之痴迷。明代邹之麟在《富春山居图》的题跋中说：“黄子久, 画之圣者也，书中之右军。” 黄公望的画，苍率潇洒，疏朗简秀，境界高旷。王时敏此帧山水山石虽用“长披麻皴”，然去密为疏，着意于点染，或干，或湿，或枯，使画面更显云烟氤氲，秀润绝伦。树干两三笔写出，率意天真，树叶或点或勾，浓淡相间，随意而柔和。远山以淡墨抹出，使画面更加苍秀悠远。观王时敏此图虽云法大痴，实是合南宗诸家之法而为己法。  王时敏仿古山水册（第六页） 常熟博物馆藏 第六页，款题：“倣赵令穰村居图”，钤白文印“王时敏”，王时敏此图法赵令穰《湖庄清夏图》（现藏美国波士顿艺术博物馆）。董其昌、王时敏曾先后收藏《湖庄清夏图》于家中，即他们所说的《湖乡清夏图》。董其昌曾多次题跋于此卷，有一跋云：“此卷为王越石以倪迂设色山水易去，尤恐越石新都多收藏家，转入素封手，不韵。今又为逊之玺卿所得，得所归矣。”王时敏在《题王石谷仿赵大年画》中亦云：“余家藏赵大年《湖乡清夏图》，柳汀竹屿，茅舍渔舟，种种天趣，非南渡后人可及。”赵令穰的画多描绘郊野坡湖林越景色，水色烟光，富有诗意，在宋代山水画中另具一格。王时敏此图湖舍临岸，垂柳拂溪，路径深远，远处林渚笼罩在烟霭下，显隐明灭，富有润泽迷濛之感。幽静的居所，葱郁的山川，清润的空气，深渊的旷野，组成了一幅若梦若诗的画卷。  王时敏仿古山水册（第七页） 常熟博物馆藏 第七页，款署：“倣巨然”，钤白文印“逊之”。《宣和书画谱》载：“巨然山水于峰峦岭窦之外，下至林麓之间，犹作卵石、松柏、疏筠、蔓草之类，相与映发，而幽溪细路，屈曲萦带。竹篱茅舍，断桥危栈，真若山间景趣也。”巨然山水师法董源，以“长披麻皴”画山石，笔墨秀润。所画峰峦，山顶多作矾头，林麓间多置卵石，松柏间掩映以疏筠蔓草，画中细径蜿蜒，泾桥茅屋，得野逸静谧之意趣。王时敏此图亦以“长披麻皴”画山石，粗而密，笔法老辣，笔墨秀润，用粗重的大墨点点苔，鲜明、疏朗、率意。此图，王时敏在峰峦、山石、溪水的刻画上皆用巨然法，屋舍、林木、远山有己意。  王时敏仿古山水册（第八页） 常熟博物馆藏 第八页，款识：“倣梅花道人”，钤白文印“逊之”。吴镇山水师法“董巨”而又独出机杼，清王原祁云：“元季梅道人传巨然衣钵，余见《溪山无尽》、《关山秋霁图》二图，皆为得其髓者。”吴镇善于用墨，干湿笔互用，水墨苍茫。尤擅带湿点苔，淋漓雄厚，有一种苍茫沉郁、古厚纯朴之气。吴镇主要继承了董巨平远构图和披麻皴法，并结合平远、深远的构图方法，创造性发展成为其代表性的阔远构图，对中国山水画的发展起到了开拓性的作用。王时敏此帧画，近处土坡丛树，远处山峦起伏，中间留出宽阔水面，这种一水二岸式的构图更显画面的辽阔远旷，即吴镇阔远构图之法。吴镇山水用湿笔为主，而王时敏此图干湿相间，更似吴、黄合璧。 王时敏仿古山水册（第九页） 常熟博物馆藏 第九页，款署：“倣黄子久”，钤白文印“时敏”，压角章朱文“嗜梅”。此图虽云仿黄公望，实是得其“峰峦浑厚，草木华滋”之气象，设色浓厚，用墨沉郁，已是融合各家之法，自成面目。 王时敏仿古山水册（第十页） 常熟博物馆藏 第十页，款识：“倣米元晖”，钤朱文印“烟客”。米元晖的山水得家法，烟雨蒙蒙，变幻无穷，可谓云山满卷，一派江南山水雨雾中蒙浑之景。王原祁云：“山水苍茫之变化，取其神与意。元章峰峦，以墨运点，积点成文，呼吸浓淡，进退厚薄，无一非法，无一执法。观米家画者，止知其融成一片，而不知条分缕析中在在皆灵机也。米友仁称'小米’，最得家法，结构比'老米’稍得模似，而古秀另有风韵，犹书中羲献也。”麓台此语真法家之言，中的其要。王奉常此画树木萧疏，其云气以淡墨勾写，隐显之间峰峦出没，超妙绝尘，变化无尽。王烟客此图深得米家山水之法。 晚清画家与评论家秦祖永之《桐阴论画》评王时敏：“运腕虚灵，布墨神逸，随意点刷，丘壑浑成。”王时敏在笔墨技法上，主要承继黄公望，兼取董源、巨然、王蒙、倪云林等“南宗”诸家，合古之名家之法为自家之法，形成了他笔墨厚重工稳、设色古拙明丽、意境静谧绝尘的艺术风格，体现了他融会贯通的艺术素养和精湛的绘画功力。他是娄东、虞山两大享誉达二百多年之久的“正统画派”奠基人。王时敏在继承和运用中国画传统技法上，在培养提携后学上都有独到之处，他不仅影响了清代绘画艺术的发展，在中国画传统式微的今天，更具可法可鉴的现实意义。 （原文刊载于《常熟文博》第69期，有改动） 来源：常熟博物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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