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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师（小小说） 文/宋和
小钱其实真没念过几年书，生不逢时啊，刚考上重点校，正经八本读了不到两年，就文革停课闹革命了！ 可他太喜欢看书了，尤其对地理文史类的，更是爱不释手，也包括那些艰涩难懂的古书，都看的津津有味。不常见，不认识的字，他就随手请教老师，诺 ——就是抽屉里放的那本《新华字典》。 从铣床上调到科室，听说是工会那个挑头的漂亮女副主席朝车间要的，就是看中了他这手上的两把刷子，常常能听到他写的稿，在厂广播站那个覆盖全厂的大喇叭播出来。 “小钱，我代表厂工会办公室全体同志热烈欢迎你的到来，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同一战壕的战友了！” 那身油乎乎的工作服，还没来得及换，就被车间党支书撵到了办公楼报到的他，怯生生刚迈进工会办公室的门，就遇上了这一幕， 真是有点儿受宠若惊了。 声音好听，说像百灵鸟那么婉转，不太够劲儿，因为不光是悦耳，还叫人感到了亲切，平平常常的一句话，一下子就让人暖到了心里。 他自己暗喜，能跟这样的顶头上司干工作，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加上小钱，办公室还有三个同事，都各有分工。所有的文字材料，副主席都交办由小钱负责起草。原来他以为不就是负责向党办、厂办，再不就是往局工会上报的材料呗，还能多到哪儿去！ 可没过几天就傻眼了，大材料得拿，那些应该由具体各分一摊儿的人写的小材料，也都不客气一股脑推给了他！看来是自己耳大漏风，没听明白副主席的话。 “小钱，这个稿子，你明早一上班儿必须拿出来，咱们主席要等着审呢！”女上司下了令，妥妥的，这一宿就甭睡了！ “小钱，你昨天写的那个要报给副厂长的材料，我给你的素材回家才发现，漏了两页， 不好意思了，你还得给揉进去。噢，副厂长说了，他着急要向局里报！”对面儿桌的那个岁数大的也催上了。没错，上厕所的时间也得缩短了。 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小钱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大了，还有两位没吱声，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也凑热闹给他下任务。 来了有俩月了，他整天都是头不抬，眼不挪地在爬格子。不过，他发现副主席也不闲着，也挺勤快的。通报奇闻异事勤；找领导汇报工作勤；拾掇自己办公桌抽屉勤。 写材料，环境得需要安静，可偏偏每天早上，这几个人互相一见面，就摆龙门阵，接着就八卦上了，女副主席好像还对此情有独钟。 “哎呀，你们没看今天的报纸吗？”上班儿一进屋，“百灵鸟“又开始发布通报了。 “怎么，副主席今天是不是又发现新大陆了！”马上就有了应和。 “新大陆倒没发现，可发现了新动向。 “不是总强调迎来送往只能四菜一汤吗，我 就用大盘子，多装几样，可没规定不行吧？这下边就有了新对策，你们说，这还不是新动向！” 只见她把手里的《冰城晚报》一扬，学着广播员播音的腔调， “邯郸陶瓷厂大号盘子脱销”，不对，不对，就坐在临桌的小钱，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又出了毛病，她念的可是“甘禅陶瓷厂大号盘子脱销”呀！声音还是那么一如既往的悦耳动听，怎么能错呢！他昨天从另家报纸上也已经看过这条消息。 “哦，不对吧，那是邯郸陶瓷厂，邯郸是春秋时期赵国的首都。”小钱没抬头，好像根本没经过大脑，话就随口遛了出来。 奇了怪了，屋里的八卦居然一卦也不卦了。他不由地抬起头，把眼神儿从原稿纸的格子里移出来。 对桌的那个老的把厚镜片的眼镜从鼻梁上拿下来，慢悠悠地擦着，靠窗的那位，转头瞅着窗外，冒出来一句不咸不淡的， “这怎么刮起风来了。” 再看漂亮的副主席，白皙的两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更美了。突然揉起了大眼睛，“哎呀，这眼睛一早起来就模糊，是不是得去上医院看眼科了！” 一个月后，年终评比结果出来了，小钱名落孙山，他有点儿想不通了。 楼梯口，他遇到了厂政治处主任，那个总是迈着八字步，哼哼着说话的老前辈， “小伙子啊，工作热情高这很好嘛！可我也听到了一些反映，你政治上还不够成熟。得学会尊重老同志啊，他们毕竟都很有能力，很有经验的，不能翘尾巴呀！” 午休铃响了，可他肚子里却没有胃口。对桌的那位老同事走过来， “走吧，去食堂吃饭吧，肚子又没招你惹你。”见小钱没动，又来了一句， “你呀别姓钱了，改姓欠吧，欠嘴欠舌的欠，哦，还得再加上仨字儿，欠一字师！”转身开了门， “年轻人，学着点儿吧！”噔噔噔就下了楼。 窗外大雪纷飞，小钱好像也堕入了对面儿都看不清人的风雪之中。 （2022年3月）
作者简介: 原系企业与机关宣传干部，与文字结下不解之缘，早年曾在纸媒发表过很多作品，退休后仍喜欢文字与诵读。近年常居美国，闲暇尝试创作诗词并撰写故乡往事等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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