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王是个耙耳朵，和老婆来自贡城里打拼二十几年，素来奉行一个格言“听老婆的话会发达”，从租房子打临工，到今天在中高档小区有套自己的一楼房子做个小卖部，他日子过得挺满足。每天早上花茶一泡，小曲儿一听，买菜煮饭不亦说乎。超市里都是老婆拿主意，壮实的老婆王嫂一手能提起一件啤酒，老王倒显得娇小依人。家里的钱财老王自然也沾不了边，财务大权落在王嫂手中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抗争，从几年前开始老王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就是无钱傍身万般难。一次，同村出来的老朋友陈二赌输了钱，不敢给陈嫂子说，找老王借钱救急。两个老友一起被王嫂一顿臭骂，老朋友很是鄙夷老王怕老婆。自那以后老王就变着方攒私房钱，总觉得有几分地下工作的味道，也解这被“欺负”的恶气。 话说这钱攒得也是艰难，王嫂下午去打麻将，老王守店，有了二维码付账以后，他把自己的账号打印出来，揣在兜里，时而拿出来给顾客扫扫，也就进了自己的腰包。更有买一斤肉，报账一斤半什么的。这样聚沙成塔，也就存了两万块钱。王嫂不在家的时候，他时常拿出存折来看看，心里觉得很是富足安慰。 腊月初十这天，陈二神神秘秘地来小卖部找老王商议“大事”。说自贡年年春节都会举办灯会，盐都灯会天下闻名，特别是即将到来的鼠年春节，“中华彩灯大世界”新园址新面貌，一定比往年更加火爆。自己有门路，在灯会园中租了个饮食摊，准备卖锅盔夹肉，来找老王入股。按陈二的算法，自己和老王一人出一万，订5000个锅盔，夹上肉一个成本不到五块，卖十块一只，除去雇人和摊位费，全部卖完每人可神不知鬼不觉净赚一万元。两个老友畅想着春节以后分钱的场景，脸上都洋溢起了一种翻身农奴的微笑。 过了几日，两个生意伙伴的锅盔到了。老王也偷跑到摊上一阵打理，准备着正月里大干一翻，两人看着满满一大冰柜的锅盔，就像看着自己播种的秧苗，尽是希望和欢乐。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眼看年关将近，电视里网络上却传来武汉爆发新冠病毒感染肺炎疫情的坏消息。刚开始老王和陈二没有多想，以为就和年年都闹的流感差不多，根本没当一回事。 大过年这天，老王在家里吃团圆饭的时候，手机不时滴滴响，短信通知一个接一个，先是博物馆、图书馆、电影院停止开放，之后饭馆酒店关门歇业，最后和他们息息相关的灯会停办了！ 老王一下子傻了，陈二也很着急。两人不停向灯会主办方打听消息，回复的消息一次比一次差：“也许会限流观灯人流……”“也许十四天……”“唉，我们也不知道……” 什么时候会重办成了一个大问题。 几千个锅盔放在冰柜里，最多保存一个月，两个老友头都大了，遥遥无期的开园，让这些锅盔很可能打水漂，别说赚钱，连本钱都会亏掉。 随着疫情发展形势越来越严峻，所有群众都服从安排，不聚会不串门，没有口罩连家也不能出。百年未遇的灾难像暴风雨正席卷着风暴的中心——武汉，也击打着神州大地的每一个角落。但同时祖国和人民也正在行动起来，数万医护人员逆行支援武汉；机关干部、基层领导、企事业单位和志愿者们也积极行动起来，配合政府部门进行宣传、防控、排查等工作。 大年初二早上，天上下着小雨，灯会园区清场，心事重重的陈二和老王找来一辆面包车，把锅盔装上车，准备运回家里处理。 走到小区门口，老王突然大叫停车，对陈二说，把锅盔拿回去，王嫂知道后肯定要显“原形”，到时“母老虎”发威，两人吃不了兜着走。就在这时，老王眼光无意中瞟到在小区门口为进出人员和车辆进行登记，测量体温的社区志愿者，蓦地想到，有无数防控工作人员正坚守在各个路口、交通要道，为守护这座城市的安全而默默做着奉献，何不把锅盔捐赠给这些工作人员呢？ 老王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陈二，两人一拍即合，当即调转车头，决定一个点一个点去送爱心早餐。在高速公路口子上，老王看到几位年轻的交通警察，在寒风冷雨中嘴唇冻得乌黑，却如青松一般挺拔，驻守着城市的大门；在医院门口，老王听说年轻的护士妈妈，把幼子托付到奶奶家，在工作岗位上忘记了自己的生日，接到孩子的庆生电话，才泛起了泪花；在小区茶馆，老王看到居委会主任声音都嘶哑了，还拿着喇叭一遍遍宣传防疫知识…… 送完锅盔回到家，老王心里始终激荡着一股热流，觉得自己还要做点什么。他已经了解到，一罩难求是防控工作中目前存在的巨大问题，想到自己有个做医药器材的好朋友张军，当即拿出手机拨通了张军的电话，开门见山说要买口罩。 张军一听就大夸老王聪明，说现在卖口罩可是个好生意，自己手中刚好有一批一次性医用口罩3000个，可是由于几个药店都在抢，所以价格很高，四块钱一个，并且要先付钱后发货。老王心里一盘算，暗暗叫苦，两万私房钱已白白折了一万元，还差两千没着落。当下心一横，叫来王嫂，把事情的经过，竹筒倒豆子说给王嫂听。 王嫂听到两万块私房钱的时候，眼睛怒瞪；听到锅盔亏本，拳头欲举；听到买口罩，脸色铁青道：“你是打算发国难财吗？” 老王这个平时怕老婆的男人，平生第一次回答得大声又硬气。他告诉妻子，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他买口罩是想捐赠出去，可是钱不够，需要家里支持。 王嫂没有吱声，转身离开房间，老王心头开始发憷，想着也许王嫂去拿什么家伙事来对付自己，左右开始寻找起遮挡物来。谁知老婆去客厅拿来手机，当着老王的面，立马转了两千元给他，催促他赶紧口罩订回来。 过了一天，3000个口罩到了小卖部，两口子拿出两千个捐赠给防控人员，剩下的1000个拿回了小卖部，有人想高价购买，都被二人一一回绝。他们在小区里打出了免费赠送口罩的牌子，这雪中送炭行为，获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评。 老王小卖部的小小善举，很快就在城市中传播开来，大家有样学样，有水果店老板，原价出售水果；有家庭主妇，拿出家里储存的酒精，分装到化妆品瓶子里，分给大家；有年轻学生，挺身而出，为行动不便的老人购买生活用品……一种温暖在寒冷的冬季蔓延开去。 这一天，久违的阳光从云层里探出头，戴着一顶棒球帽的老王，欣喜地搬了一张板凳出来，坐在小卖部门前晒太阳。 一个小孩子走进小卖部拿出妈妈的手机，要微信支付买一支棒棒糖。老王左顾右盼，确认王嫂出门去丢垃圾去了，取下棒球帽，露出里面藏着的二维码，满心欢喜道：“来，娃娃扫这里。”  黄潇潇，80年代生于自贡王井、自由撰稿人、沿滩故事作家协会会员、自贡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曾多次参加纪录片与独立电影编剧、拍摄工作，作品散见于市级、直辖市报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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