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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非:芦芽山记

 毋忘书 2022-03-22

芦芽山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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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数次过芦芽山而未入,是否冥冥之中就此欠下了一篇芦芽山记?君不见,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不在此山中,可能反而有了某种识其真面目的机缘。

这种机缘来自对芦芽山这一命名的凝视。

第一个命名芦芽山的人不可考,但以绝顶之上一簇山尖形似芦芽来命名一座山,一定是胆大的,也是孤绝的。这种胆大和孤绝,不是尚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种闲适,也不是发现“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那种慰藉,而是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把至阴至柔想像中的芦芽与至阳至刚现实中的石头奇迹般地结合在一起,瞬间赋予了一座山以生命,以情感,以精神,以美学,以力量!这种结合如此反差,犹如神赐,又臻于精微,即便屏住呼吸,梦回现场,仍会令人浑身颤栗!

芦芽的自然属性,加深了芦芽山与自然的亲密关系。显然,不会是一次偶然的命名就立起这种关系,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我们也清晰地看到,与作为自然的芦芽山相比,它曾经扮演过的那些文化的、历史的、军事的角色,永远只能是配角,永远也难以喧宾夺主。

相传治汾始祖台骀在此治水,不过是在深化人对自然的认。不少帝王来此避暑和狩猎,不过是在彰显人对自然的冲动。石门悬棺、悬崖栈道、情人谷,不过是在诠释人对自然的依恋。还有数不清的谜团,支锅石之谜、伏流之谜、虎之谜、天池之谜、冰洞之谜,不过是在体现人对自然的敬畏。

一个权威的明证是,整个华北地区生态保存最完整、最原始的地区,就是芦芽山。那种从萌动到绽放的过程,留下了“芦芽滴翠”的美好印记。就是那种绿,八十三万亩原始次生林将五百里山川铺染成一片绿色汪洋。这样肆意妄为的绿、不顾一切的绿,恰好诠释了一座山的天性。可能,这也是一座山真正的密码。人为加于它的,终将纷纷剥落如尘。

很难想像,汾河、桑干河、阳武河、岚漪河、朱家川五条河流的源头区都在芦芽山。你会再次感到取名芦芽的精妙之处:自然之水充当了一座山的绿色血库!芦芽是水做的,山水相依,芦芽山不叫芦芽山才怪呢!

似乎可以说了,只有尊重自然,才有芦芽山;只有拥抱自然,才是芦芽山。只有尊重并拥抱自然的芦芽山,才算真正的芦芽山。我仿佛看到,当人们试图为芦芽山下定义时,这座山已跃动那巨人般的身躯跳出了定义!

芦芽山看起来是沉默的,但一直在与自然对话,只要你愿意放下执念仔细倾听。芦芽山看起来像是静止不动的,却又无时无刻不在飞翔,只要你内心真的汹涌澎湃。

是的,飞翔,芦芽山配得上这个词。当一个人喊出芦芽,当又一个人喊出芦芽,当更多的人喊出芦芽,当数以万次的人喊出芦芽,一座山也就开启了它的飞翔。芦芽山,一座正在飞翔之山。

只是,它要飞向何处?飞向自己。自己又在何处?就在自然之中。何谓自然?诗人格特鲁德·斯坦因曾写过一首著名的玫瑰诗:“玫瑰就是玫瑰/就是玫瑰/就是玫瑰”,也许可以借用这首诗的形式,说出我心目中的芦芽山芦芽山就是芦芽山/就是芦芽山/就是芦芽山。

只有阅遍万千群山和人世繁华,方能体会此山飞翔不过是回归自然。当它飞向的不是寻常之人所看到的苍穹之时,其实就注定了这是难度更大的飞翔,也是最勇敢最孤独的飞翔。飞向苍穹尚且有一个天空存在,飞向自己则需要自己挖出一个天空来!总的来看,这个活儿,芦芽山做得还不错,它在一次次考验面前坚守了自然之子的本色。无疑,这是一座值得我尊敬之山。

一个朴素的事实是,人创造了宗教,自然孕育了人。这一事实也成就了人们恋恋红尘最向往的两个地方:一个是有的地方,一个是有自然的地方。在忻州,你能看到人创造的有佛的五台山,也能见到孕育人的自然的芦芽山。当你走出五台山,就近来到芦芽山,也就来到离你最近的地方,有自然的地方。或许,我们由此把芦芽山视为五台山的源头也不为过吧!

世人皆追求成功,把一批山也推向了成功。从喜马拉雅到巍巍昆仑,从安第斯山到阿尔卑斯山,从唐古拉山到珠穆朗玛,人们的热望足以形成雨季或雪雹。更为熟知的三山五岳早已红得一塌糊涂,那么芦芽山呢?很多人希望它红,但它就是不那么红。红就真的好吗?不红就真的不好吗?当一个人阅历渐长,自然不会如此简单地看待这个问题。平心而论,我并不过分希望芦芽山红,而是希望它绿,希望它一直绿下去,把根扎得深深的,永远做它自己,做自然的赤子就行了。这样,芦芽山就永远是芦芽山了。而这是多么美好的愿景:芦芽山活成了它自己的模样!

如此说来,很多人看似知道芦芽山在哪里,其实未必,芦芽山既在它在的地方,也在它不在的地方。很多人都知道芦芽山海拔两千七百三十九米,其实这未必就是它的顶点。很多人也知道芦芽山集山、石、林、草、洞、湖、泉、谷、庙、关十大景观于一体,其实这未必是它的全部。一切的一切,全在于亲临或神游此山的人心灵的广度、高度和深度。

世上并无一个标准的芦芽山,就像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一千个人也一定会有一千个芦芽山。这才是芦芽山真正与众不同之处。因此,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对芦芽山的看法,你一定要有你自己的看法。尤其像我这样一个未曾登临芦芽山之人说的话,读者更不可相信,但接下来这句话你要信:为了说出你自己的看法,你一定要亲自来几趟芦芽山。有可能的话,和我说说你心中的芦芽山。

是为记。

  晏非,男,1975年5月生于山西,在《诗选刊》《青年文学》《山西文学》《黄河》等刊物发表现代诗。2018年8月起创作口语诗,诗作入选《新世纪诗典》《中国口语诗年鉴》等选本。著有《历代咏忻诗文选》《保德史料补遗》《保德史料补遗续编》《瞧!这个诗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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